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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因孩子未写作业下杀手 另一孩子旁边目睹

2013-03-25 14:35:00 来源: 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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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9日下午,昆明的阳光很好,感冒初愈的小涛(化名)站在学校水泥操场上,甩着细胳膊细腿,跟着教练懒散地打着拳,口里“嘿嘿哈嘿”。庞老师站在远处看着,心里放下一块大石:“看起来他的情绪还挺稳定,事先我有点担心,毕竟今天是小波的周年忌日。”

  小波是小涛唯一的弟弟。2012年3月9日,小波离开人世,他是被亲爸爸李元兆亲手杀害的,而小涛正是见证人之一。

  爸爸犯下故意杀人罪,奶奶也是帮凶,如今两个大人都身陷囹圄。至于小涛的妈妈,谁都不知道在哪里,村子里的人说,早几年前,他妈就因为“受不住穷,跑了”。

  成为孤儿的小涛,在热心人的帮助下,安身于一所武术学校。小涛无家可归,周末也只能待在学校。接他来学校的庞老师和自愿帮扶小涛的爱心人士邓女士至今依然忧心忡忡:“李元兆从小被爸爸打大,28岁时杀了自己的儿子;小涛也看惯了大人打孩子,最终眼见爸爸杀了弟弟;小涛甚至也说过‘谁对我不好,我长大都把他们杀了’。这种‘恶’的循环,会不会在小涛身上延续?”

  事件回放

  生父杀害幼子,只因他没写作业

  2012年3月9日,下午,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马路乡八道拐村委会大窝子村民小组,单门独户的李家。

  “6岁的娃娃,一条人命呀!”熟谙内情的邓女士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颤抖,眼睛里噙着泪水,她复述了自己根据派出所笔录和询问当事人得到的确切信息,事后警方向羊城晚报记者证实了相关信息。

  父亲的一顿打

  那是一个普通下午,早春的云南山区还寒气逼人,但太阳金灿灿地照着山路,让人心生暖意。小琼、小涛、小超、小波(皆为化名)像往常一样,嬉笑打闹地走完10里山路,从学校回到家里。在这4个堂姐弟中,小波是最小的一个,6岁,刚上学前班的他懒洋洋地跟在最后,双手缩在破旧的蓝色棉袄的袖筒里,挂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走着。

  还没走进灶房,4个孩子就闻到烤洋芋(土豆)的香气,果然,爷爷、奶奶和打工回家探亲的爸爸正坐在火塘边吃着洋芋,正饿着呢!孩子们一拥而上,抓起洋芋便啃了起来。

  小波刚刚拿起一块洋芋塞进嘴里,李元兆便问了:“今天给写字了?”“今天老师只叫我们读书没有叫我们写字。”小波一边大口嚼着洋芋,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其他孩子却说:“老师在黑板上写语文数学,小波他不写。”

  “老师叫你写了没有!” “没有”,小儿子的再一次否认,让李元兆“鬼火”绿得很,“你欺祖了,你哄别个还可以,你哄你爹。”说完,李元兆站起来一脚便踹在小波胸口,孩子被踹到灶台边,闷哼一声,便倒在灶台边。

  接着,李元兆跑过去,提起儿子的衣领又将他朝门口丢出去,小波正撞到灶房门,门上的玻璃被撞碎了。

  就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李元兆大步走过去,提起小波,一把丢下了灶房门前的石坎,这个石坎足有两三米高,小波被丢进地埂子里,滚了两滚,动弹不得。

  还没有结束。李元兆顺手捡起灶房门口的一块大石头,朝着小波趴着的方向猛砸过去,站在后面的小琼亲眼看到:大石刚好砸到小波的后脑勺。

  小波喊了一声后,再没有动静。李元兆跳下土埂,看到儿子的后脑被砸出了一个洞,陷了下去,出了很多血,怎么喊也不答应了。

  李元兆之后告诉警方,“看见后心里有些凉凉的感觉”。

  奶奶成了帮凶

  此时,正在附近地里干活的婶婶付某跑过来,抱起小波,并对李元兆说:“打得严重得很,三哥,怕是要带去医院瞧瞧。”

  李元兆冷漠地晲了一眼,“瞧不好了”。

  婶婶转头喊小波:“小波,要是不太疼了,就赶紧起来。”小琼看到弟弟挣扎着坐起来,满脸都是血。哭了几声,又昏了过去。

  李元兆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儿子,再也没说话,便去屋外坝子焊钢架了。

  小琼跑下土埂,发现小波鼻子和嘴角全是黄色的泥土,嘴里吐出白色的泡沫,头部还在流血。“弟弟不行了,快死了,被小爸打死了。”小琼吓得全身都在抖。

  “你和你奶奶把他拖到后山埋了。”李元兆发话了,声音很大,让呆站着的几个孩子吓了一大跳。小波此时还活着。奶奶抱着他喊了几声,小波“嗯”了一声,非常微弱地说:“我走不起路了。”又昏了过去。

  “拖出去埋掉!”李元兆的话狠劲十足。他拿来一把锄头:“走走走,拖着他埋了!”他催着大家去屋后的小尖山,急切又急躁。除了爷爷,全家人都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

  奶奶郑伯芬在荒草丛生的后山上挖好了约40厘米深的土坑。李元兆也在事后的警方笔录中承认,“看见儿子的一个小指头还在动”,但他还是盖上了土。

  埋好后,李元兆又用脚使劲踩平。下山后,李元兆宣布:“哪个说了就跟小波一起去!”接着,他又若无其事继续盖家里的新房。

  马路乡派出所副所长李向发对羊城晚报记者证实:“法医鉴定显示,小波头骨被打裂,通了一个洞,大脑看着有点充血,但是因为窒息而致命。”小波的尸体解剖中也在喉管发现了大量黄土。《法医鉴定结果》上写着:“系钝器致颅脑损伤,机械性窒息死亡”。

  辛酸家庭

  父亲是一个悲剧,小波是牺牲品

  事发后,网友们对李元兆一片声讨,不少人认为虎毒尚不食子,李元兆手段过于残忍,呼吁法庭判处死刑。但也有人认为,这个狠心父亲的身上,背负着不可承担之重,“李元兆是一个悲剧,小波则是牺牲品。”邓女士说。

  “冷静”的法盲

  1月22日,犯罪嫌疑人李元兆殴打活埋亲子案在会泽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曲靖市检察院以李元兆、郑伯芬犯故意杀人罪向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该案没有当庭宣判。

  从进入法庭起,李元兆一直低着头。庭上,他对检方指控的部分罪行供认不讳,当法官问及他为什么要打小波时,这个男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不好好读书,不听讲,不写字,想教训他一下。”打过之后他“头脑里一片空白,没想到这个后果,不晓得怎么办,现在后悔了”。

  相对于其他肤色黝黑、肌肉强壮的山里人,李元兆白白净净、外貌斯文,如果不是铁证如山,警察们都不敢相信他就是杀子凶手。“我们都感觉很奇怪,为啥(李元兆)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依然那么平静!”案发一年后,会泽县公安局的一名工作人员依然对李元兆印象深刻,“从来没见过这样神色若定的犯人。我感觉他就是个法盲。”

  去年和民警一开始的谈话中,李元兆还曾说,“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们警察是多管闲事!”李元兆甚至还威胁警察,他长年在外“混社会”,警察不要吓他。让派出所所有办案的民警尤其寒心的是,李元兆被刑事拘留后带到派出所,在值班室候审时,因为电视里放着的一个情节,他竟然咯咯笑出了声,当晚还吃下了满满一碗饭菜。

  “我们经过鉴定,他没有精神病史,我们只能说这个人心理极度扭曲。”派出所副所长李德刚说。

  与此同时,村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也流入警官们的耳朵里。有人说,李元兆曾经怀疑在他出去打工期间,自己的妻子与别人有染,小波是个“野种”,所以能痛下杀手。“但是法医做了亲子鉴定,确实是亲生的。”李向发特地向羊城晚报记者强调,即使得知小波是自己亲生儿子之后,李元兆的反应依然十分冷淡。

  但李向发也感觉到,李元兆也不是外人眼里的“冷血动物”,“警方把他控制起来后,他觉得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也很后悔,他开始那么冷静,(我觉得是因为)他的法律意识特别淡薄,他把儿子弄死没人管,后来他觉得他的想法是错误的,还是很伤心的,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还是很难过、很复杂的,在看守所里他一直低着头。”

  会泽县公安局的一位工作人员也向羊城晚报记者提到了一个细节:“后来孩子(被爱心人士接到)昆明玩了一圈回来,我们把相关报道的报纸送给他看,当时他虽然没有掉泪,但眼眶是湿润的。他说很后悔。我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我们并不介入审判程序。他的原话是‘根据法律,我愿意承担法律审判的结果,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同时也感谢社会上给孩子的帮助。’”

  沉重的负担

  难道仅仅因为是法盲,就会杀害自己的孩子?来自会泽的网友“未语先笑”提出了他的推想——

  李元兆28岁,长年在外打工。几年前,大哥遇车祸身亡,嫂子跑了,留下了一儿一女;自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小涛9岁,小儿子小波6岁,妻子在两年前也跑了,至今杳无音信。他的家庭构成=自己+2个自己的孩子+2个哥哥的孩子+父母=7口人。孩子都在读书,父母基本丧失劳动能力。可见他的负担有多重!

  会泽县马路乡是出名的贫困乡,种地基本没有高产作物,李元兆只能打工养活家里的6张嘴,他得付出多少汗水和辛酸!

  邓女士告诉羊城晚报记者,在刚刚关押在马路乡派出所时,李元兆曾见过她,并解释了自己殴打小波的原因:“我也是望子成龙”。对于李元兆来说,他自己只有小学三、四年级的文化,即便省吃俭用,一年也只能攒下四五千元,而家里盖栋新房就欠了10多万元的债。在他心里,孩子们只有读好书,才有可能摆脱祖祖辈辈的穷苦命运,小波对读书吊儿郎当的神情,再加上他父亲自小对他的棍棒教育,让他理所当然地举起了暴打的手。甚至连他的家人,也一致认为打小波本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这次打得太重了”。

  无处可去的小涛

  被武术学校收留

  会泽县没有孤儿院,当地也没有孤儿助养的政策

 

  案发后,李元兆、郑伯芬被陆续关进了看守所等待判决;小琼和小超被亲生母亲领走;爷爷常年和家里交恶。孤零零的小涛无处可去。

  为了让小涛有个良好的生存环境,热心的邓女士上下奔忙。

  邓女士首先找到会泽县当地政府。她惊诧地了解到,截至2012年,仅马路乡这个人口只有2万多人的小地方,就有70多个孤儿,会泽全县有1280个孤儿。但由于缺乏资金,县里至今没有一所孤儿院!民政部门告诉邓女士:“你可以让小涛来养老院住着。”“这怎么可能?!让一个孩子和将逝的陌生老人住在一起?”邓女士觉得不可理喻。

  邓女士获悉,马路乡政府对孤儿的照顾有相关政策:每名孤儿每月可以获得民政补助600元;但截至今日,马路乡还没有孤儿领养或助养的相关政策,也就是说,即使有热心人愿意领养、助养孤儿,也将遭遇法律瓶颈。

  邓女士只能转而寻找愿意收留小涛的学校。联系过多家公立学校,却没有一所学校答应收留小涛,理由是“不收这种全年寄宿、不回家的学生”,更不要说免费提供食宿。“我也理解,公校的每笔钱都是定数,平白多出来一笔小涛的生活费,怎么做账?”

  值得庆幸的是,终于有一家私立学校答应收留小涛。小涛曾说“想到昆明上学”,昆明少林武术职业学校(以下简称“武术学校”)明确表态愿意接纳孤儿,所有上学和吃住费用全部由学校负担。参观完学校,小涛很喜欢,“我愿意在这里读书!”学校校长李国营还特别强调“学校不接纳任何(关于小涛的)社会捐助,社会捐助可以留着给小涛作为上高中、考大学时的费用”。

  对话小涛

  还是想回去乡下

  还想大家在一起

  3月8日,羊城晚报记者在武术学校见到了小涛,在学校里已经读了大半年书的小涛,还有一个月就11岁了,见人会主动叫“叔叔阿姨”;帮他夹菜会说谢谢;送给他衣服和书包,他以有礼貌的笑容作为回报……一举一动都乖巧得让人心疼。

  庞老师和邓女士都说,“因为信任我们,小涛挺多话说,有时候甚至很闹,但他心里总埋着些东西,从来不说。”羊城晚报记者发现,笑起来憨憨的小涛,但凡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总是用“我不知道”来回避,成熟得像大人。他告诉羊城晚报记者,想念爸爸、也想念小波,他依然想回到乡下、和过去一样“大家在一起”。

  羊城晚报:爸爸、奶奶是不是都要你好好学习?

  小涛:对,让我读书读好一些。奶奶要我考大学,走出山区、去城里生活。

  羊城晚报:想家吗?

  小涛:想……现在不想了。慢慢就习惯了,在学校里还好一些。

  羊城晚报:想不想奶奶和爸爸?

  小涛:有时候想。

  羊城晚报:为什么想?

  小涛:我也不知道,离得太远了(声音有些沧桑)。在下面(乡下)天天都可以见到。

  羊城晚报:爸爸对你很好吗?

  小涛:他对我很好的,买过一辆自行车,在家里骑着玩。还带我去上海打工。

  羊城晚报:除了带你,有没有带过弟弟(小波)出去玩过?

  小涛:也带去过的,以前也来过昆明,小波是在昆明出生的。

  羊城晚报:你和你弟弟关系好吗?

  小涛:好!

  羊城晚报:你会想小波吗?

  小涛:想。

  羊城晚报:你希望弟弟回来吗?你以后还想见到你弟弟吗?

  小涛:(长时间不说话,几乎要哭出来)……不知道。

  羊城晚报:你爸爸和奶奶最疼你是不是?

  小涛:也不是。个个都疼啊,我们每天上学、干活,爸爸高兴了还会给我们钱,每个人都一样的,买本子、买吃的。但是小波就没有,爸爸说别给他了,拿点面包给他就可以了,因为他太小了,会弄丢了。

  羊城晚报:你爸爸管得紧吗?不做作业会揍你吗?

  小涛:不会,就让我做作业。

  羊城晚报:以前爸爸有没有打过你?

  小涛:没打过……(想了一下又改口)我也不知道。

  羊城晚报:四个兄弟姐妹谁挨打最多?

  小涛:不知道,真不知道,每次都是你打一次,我又被打一次。有时候打几下屁股,也不怎么痛。

  羊城晚报:小波是不是挨打最多?为什么打?

  小涛:不是。做错事了才挨打。

  羊城晚报:小波是不是做错事特别多?

  小涛:不是!

  羊城晚报:为什么爸爸上次打小波会那么生气地打?

  小涛: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上次刚刚回来,我们在吃洋芋,然后我就不知道了……不敢说,觉得怕。

  羊城晚报: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小涛:没看见,我不敢看,就躲在屋子里,他们(小琼、小超)两个偷偷地躲着看到了。

  羊城晚报:爸爸平时那样打人吗?平常像那样用脚踢吗?

  小涛:(几乎要哭出来)嗯……没有。平常打小波也不会那样打。

  羊城晚报:会不会想乡下的家?

  小涛:有时候就觉得还是老家好。我们跟着奶奶种田,丢苞谷籽,丢肥,用皮管拉着去浇水,小孩子分着做,我负责浇水,小琼丢苞谷籽太厉害了;小超负责丢肥;小波帮我拖皮管。

  羊城晚报:不觉得苦吗,想回去吗?

  小涛:不觉得苦!以前我和小波做个小滚轮子,从坡上滑下来玩。想回去,想大家还在一起。

  采访结束时,记者突然想起一首老歌,罗大佑的《亚细亚的孤儿》:“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黄色的脸孔有红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惧……”(记者 蒋铮)

[作者:王浩成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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