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晚是中央电视台第三十一次举办春节联欢晚会。从1983年至今,央视春晚这枚凝聚了十几亿中国人亲情与乡愁的符号,已经成为几代中国人的文化记忆。今天,央视春晚正面临着来自多元文化时代的种种挑战,它所承载的期望和被赋予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晚会本身。
本期,我们在与人民网文化频道共同推出的央视春晚观众问卷调查结果基础上,从电视观众、评论家、春晚演员及本届春晚总导演等角度,与您一同探访步入而立之年的央视春晚。在不同人的眼里,它有着不一般的意味;而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它却寄托着中国人共同的对家的情思。
——编 者 本报记者 刘 阳
蛇年春晚总导演哈文:
春晚的意义在于陪伴
记者:今年是您第二次担任央视春晚总导演,跟去年相比,您觉得压力还那么大吗?
哈文:这个事儿只要做,压力肯定就会有,因为春晚太受关注,而且责任太大。从1983年至今,春晚已经成为中国人除夕夜不可或缺的东西。这么一个团队要努力满足十几亿观众的喜好,而且只能好不能不好,这种压力可想而知。我们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感恩的心情在做这样一件事,尽心尽力、全心全意。
记者:我们最近在人民网做了一个春晚观众调查,发现观众看春晚的方式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把春晚从头看到尾的人已经不多了。
哈文:我个人认为,这么多年来,春晚的意义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小时候,平时吃不到、玩不到的都要在过年的时候吃到、玩到,但现在大家还一定要等到过年再穿新衣服、吃好吃的吗?已经不会了。老百姓现在每天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都挺丰富的,春晚对于观众来说更多是一种精神需要,是一种习惯。所以春晚的主要任务是伴随大家过年,家里打着麻将也好、吃着年夜饭也好、聊着天儿也好,电视开着,春晚就在那儿,喜欢的节目就看两眼,不喜欢的就跳过去,这个我们不能强求。
记者:我们调查中的观众留言显示,网友认为近些年的春晚不够贴近老百姓。在这方面,显然您做了很多新的尝试,今年最受关注的是郭德纲和一些选秀歌手。
哈文:这就是“开门办春晚”的理念。春晚的舞台应该呈现最高文化水准的节目,而且应该既有明星、有腕儿,也应该有老百姓中的达人。之所以邀请郭德纲,也是因为他的相声在观众中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但对于春晚来说他还是新人。
观众有时候会跟我们说,我喜欢谁你就把谁叫来,但这是最简单的理解。其实我们一直以来衡量作品的标准就是一个“好”字,好作品才是硬道理。我们是想把大家喜欢的演员都请来,但某个人能不能登上春晚舞台,谁能登上春晚舞台,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他的节目好不好。
记者:今年春晚的语言类节目非常多,占到总时长的一半左右,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哈文:重视语言类节目,一是因为欢乐度是靠语言类节目来提升的,二是因为春晚跟任何一台晚会都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只有春晚是有小品的。大家过年就是图一乐儿,有欢乐度观众才会比较满意。
记者:今年还有一个观众关注的热点是请席琳·迪翁跟宋祖英合唱,这个创意是怎么产生的?
哈文:春晚是全球华人的晚会,也是全球收视观众最多的电视节目,但好像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外国歌手参加。如果有一位在全世界都很受欢迎的歌手能来到春晚舞台上,跟中国歌手一起唱一首中国的民歌,让中国的观众知道还有这样水准的明星来跟我们一起过中国年,会很有意思。另外还得看这个明星适不适合上春晚,因为春晚对所有演员的要求都很高,爱家庭、爱生活、形象健康正面等因素都得考虑,通过综合考量,我们觉得席琳·迪翁比较合适,请她和宋祖英一起表演节目会给观众带来新鲜感。
记者:创作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如何针对主要观众群进行节目编排?或者如何争取年轻观众?
哈文:肯定有。央视的观众相对来讲比很多地方电视台的观众更年长,很多老年观众是跟着央视一起成长起来的,所以会有比较深的情感。我们希望在保留原有观众群的基础上,尽可能让更多年轻观众关注春晚,因为年轻人才是希望、才是未来。
观众:简单些,纯粹些
欢笑声、喝彩声、质疑声,声声入耳;去年办、今年办、明年办,年年春晚。的确,没有哪个电视节目能像央视的春晚,坚持这么久,一办就是30年;品牌这么响,几乎家喻户晓;关注度这么高,似乎不看、不谈春晚就不算过年。
在许多老观众的记忆里,春晚总是和马季的《宇宙牌香烟》、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以及赵本山的小品、姜昆的相声、杨丽萍的舞蹈联系在一起。一位年年看春晚、至今热情不减的中学退休老师说,春晚的魅力不仅在于它是“年夜饭”,更在于它是产生经典作品的平台。经典的魅力在于内涵隽永、意味绵长。有了这些经典,春晚才能让人看10年、20年甚至30年也不腻不烦。
而在年轻人的心目中,春晚应当是一个亮丽、时尚、前卫、包容、新人辈出、流行无限的舞台。一位刚入职的90后白领小伙说,不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虚拟世界里,只要是备受年轻粉丝喜爱的、追捧的、广为流行的艺术形式和娱乐内容,春晚就应当有所展示和呈现。不然,在网上娱乐内容浩如烟海的今天,谁还有兴趣盯着电视看春晚?
“春晚办了这么久,早该改改模样了。年年总看那几张老脸,你能不烦?”一位40多岁的北京出租车司机说。“规模越搞越大,一大堆人唱一首歌也就算了,相声也是一大帮人说,简直就是人海战术。再这么下去,春晚快跟奥运会开幕式差不多了。”一位在公园里散步的大爷如是说。
不少观众表达这样的见解:春晚就像一道大菜,能吃出味道、吃出营养也就不错了,可是,还要吃出和谐,还要人人说好,就太难了。结果,只能是各种原料和元素加在一起,做成一锅“乱炖”。为此,不少人建议,春晚要改革,就不能背负太多的功能,应当变得简单些、纯粹些,还原它晚会和娱乐的本色。
一些有着春晚情结的观众认为,任何艺术要保持其生命力,都不能因循守旧,都必须出新款、出新品。春晚更不例外,即使是做“乱炖”,也需要添加新元素、新佐料,做出新特色、新滋味。如果还是在一个模子里打转转,还是那些增加了皱纹的老面孔,观众们自然会用手中的遥控器做出评判。
演员:最好的舞台,珍贵的记忆
对演员来说,没有比春晚更好更大的舞台了,已经成名的演员可以让亿万海内外观众保持知名度;尚未出名的演员,在这里可以一夜走红。通过春晚走红的演员不但来自大陆,也来自港台。说到春晚,他们都心存一份感激。
李双江是老一代艺术家,不但在春晚舞台上演唱,还参与筹划了将近10年的春晚。说起春晚,李双江的回忆有甜也有苦。他说,上个世纪80年代的春晚与今天春晚的条件根本无法相比,当时没有固定的场地,摄像、音响、舞台技术都比较落后。那时办春晚,不靠钱不靠奢华制作,而是靠激情和奉献精神。他们当时住在部队招待所,只有晚上8点到10点有热水,大家都是10点前在浴缸里灌满热水,然后再去讨论脚本,等到回房时已是凌晨,水早就冷了,所以10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事。
20世纪的春晚让很多人一夜之间红遍全国。在李双江担当声乐指导的几届春晚中,他记忆最深的一次是推着来自前线的负伤战士徐良唱起了《血染的风采》。徐良坐在轮椅上,那声情并茂的歌声感染了全国亿万观众。
多年来,春晚一直保留着联唱的节目,许多青年歌手从此被观众所初识。谭晶2000年开始登上春晚时也在联唱中亮相,她的家乡——山西侯马沸腾了,侯马人认为这是全市的骄傲。2002年春晚筹备时,陈雨露导演特别欣赏她演唱的《在那东山顶上》,于是,谭晶以独唱的形象首次出现在春晚,民族、美声、流行三种唱法融合一体,这种跨界演唱方式深深打动了观众。“我最难忘的是从青海赶来与我一同歌舞的牧民们,他们先坐马车,再乘汽车,最后又坐火车,一共走了好几天,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其实,每届春晚的很多演员都是这样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
看到春晚的演出条件越来越好,李双江心里很高兴,但他也特别期望春晚能保持当年的那种勤俭作风。参加了11届春晚的谭晶说最辛苦的应该是她的母亲,“每年她都为我挑选服装,那份细致和精心,恐怕只有母亲才能做到。”谭晶深情地说。
每年除旧迎新,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都会成为关注热点。30年前,许多家庭辛苦攒钱赶在年三十买回家一台电视机,是为了全家人能及时看上“春晚”;如今,“春晚”未到,媒体和网络上各种关于“春晚”的猜想、议论早已沸沸扬扬;即便在海外,不少希望通过有线电视和网络直播看“春晚”的华人也都关注着会出现什么新面孔、发生什么新变化。年关前后的“春晚”现象,正说明了“春晚”在海内外华人心中不同凡响的分量:它远不只是一个节目,而是全球华人共享的年轮转换的媒介仪式。
过年,是忙忙碌碌的中国人的生活节点。过年回家、团圆守夜、放鞭炮吃饺子,都曾经是中国人的“过年”仪式。而随着电视在普通百姓家庭中普及之后,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则为中国人过年制造了一种新的媒介仪式。从1983年开始, “看春晚”如同放鞭炮、吃饺子一样,已然成为30年来华人过年的“新民俗”。
从30年来的“春晚”走过,每个华人也许都有一份自己心中所记忆的春晚节目榜、人物榜,这些榜单中存放着我们对时代变迁、人生沧桑和个人命运的喜怒哀乐。无论是相声《打扑克》对社会风气的讽刺或是小品《吃面条》对人生百态的刻画,无论是《我的中国心》传达的民族崛起或是《爱的奉献》所表达的社会美德,无论是《常回家看看》的亲情或是《千手观音》的惊艳,无不打上鲜明的时代烙印;《难忘今宵》的旋律已成为亿万电视观众每一年的心灵钟声。观众用自己的岁月和感受为每一年的“春晚”抹上了既相同又相异的生命记忆和情感记忆。
当然,如今一方面是社会文化日趋多样,另一方面生活方式也日趋多样,“春晚”节目越来越众口难调、毁誉参半。其实,这应该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社会进步的必然。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对“春晚”不必太苛求,它不过是一顿文化的团圆饭,如同过年饺子一样,未必人人喜欢,未必口口美味,但“春晚”仍然不可缺少,仍然还是中国新年前后最重要的共同话题。也许过去是人人看“春晚”,如今衍化为人人说“春晚”。赞也罢贬也罢,都说明“春晚”在华人过年习俗中已经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