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宋版《锦绣万花谷》全八十卷领衔的179种、1292册过云楼藏历代古籍善本举槌开拍,以2.16亿成交刷新古籍拍卖纪录。据悉,2005年这批过云楼藏书曾以2310万元成交,创当时中国古籍拍卖最高价。“过云楼藏书”有哪些历史价值,又有哪些曲折坎坷的遭遇?山东省图书馆副馆长、山东省古籍保护中心副主任、研究馆员李勇慧博士向记者讲述了过云楼的如烟往事。
六代传承佳椠名抄
过云楼收藏甲天下
过云楼为江南名门望族顾氏之私家藏书楼,世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之称,以藏有宋元以来佳椠名抄、珍秘善本、书画精品闻名遐迩。自清同治以来,已超过六代,历经百余年清芬世守、递藏有绪,在中国收藏史上罕有其匹。
据李勇慧介绍,过云楼始建于清同治年间,第一任主人叫顾文彬,道光进士,官至浙江宁绍台道,他尤其钟情古书画的收藏,一生殚精竭虑,多方搜求,积累书画墨迹达到数百件之多,作品的时间自晋唐至明清,连绵千年,其中有不少为传世的赫赫名迹。为了收藏这些藏品,顾文彬特意营建过云楼和怡园,在楼园落成后的第六天,就辞去浙江宁绍台道的官职,返家燕居,沉潜于书画艺文之中,怡怡自乐。他在晚年精选所藏书画250件,编纂成《过云楼书画记》十卷,著录了他一生搜集、赏析、研究历代法书名画的业绩。
“除了古籍文献,过云楼收藏的名贵书画也多为稀世之宝。”李勇慧说,这些书画中囊括明代书画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吴宽、王宠、祝允明珍品的《吴门雅集》二十四开册页,元代画家王蒙的《稚川移居图》,《释智永真草千文卷》,《米题褚摹兰亭卷》,《唐写郁单越经卷》,苏轼《祭黄几道文》,王羲之《右军千文》,颜真卿、怀素合书墨宝等。此楼内所藏字画无与伦比,人称“半壁江山过云楼”。
藏秘之楼喻“烟云”
古籍善本秘不示人
李勇慧说:“当初顾文彬为藏书楼取名过云楼,是取苏东坡言‘书画于人,不过是烟云过眼而已’之意,顾文彬在《过云楼书画记》自叙中说:‘书画之于人,子瞻氏目为烟云过眼者也。余既韪其论,以名藏秘之楼。’”
据介绍,顾文彬三子顾承最得他喜爱,父子往来书信间常常探讨藏书之事,顾文彬远在京城为官也不忘指导儿子前往各处收藏,并且不计成本。购《褚摹兰亭序》及《唐人写经》时,顾承以白银六百两两卷并获,顾文彬信中称:“汝料及我遇此尤物,即千金拼得出,真知我心之言也。”购王羲之墨宝《右军千文》时,对方出口索价千两白银,顾承一口应允,顾文彬非但没有恼怒儿子不还价,还赞许儿子“深合我意”,并嘱咐儿子万一对方不让分文就依了他。购买颜真卿、怀素的至宝时,顾文彬授意儿子“即使费数千元,断不吝惜。”而每每购得新藏,顾文彬都不忘嘱咐儿子秘不示人,这后来也成了过云楼的一项“怪例”,书画可以轻易示人,但古籍善本秘不示人。
李勇慧说:“顾家后人回忆,在顾家,书的待遇是高于人的,因为古籍善本每一次拿出来翻阅,纸张都会因氧化造成损耗,所以即使是顾家子孙也很难有机会一睹这些藏书的真容。因为外界知之甚少,反倒使过云楼藏书更为稳妥,大部分得以留传至今。”
傅增湘过目成诵
万卷藏书大白天下
李勇慧介绍,虽然过云楼藏书秘不示人,但一个偶然的机会却让它大白天下。而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目录、版本学大师傅增湘先生。
“过云楼第三代传人是顾鹤逸,民国期间,顾鹤逸的好友傅增湘要求借阅过云楼藏书,顾鹤逸碍于情面不得不答应,但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即只能翻阅不能带纸砚抄写,傅增湘每日观书数种,晚上回去后凭记忆写下书目,编纂成《顾鹤逸藏书目》,发表在《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第五卷第六号上,过云楼藏书胜景终于大白于天下。”李勇慧说。
据傅增湘撰《顾鹤逸藏书目》可知,过云楼藏书中,宋元旧椠有50种(其中傅增湘判断为明本的有9种),精写旧抄本有165种,明版书籍149种,清精印本175种。傅增湘对版本目录学独具只眼,识见特高,记录在这个《藏书目》中的多是藏园以为的珍稀、精善之本,普通线装书并未收录在内,即便是已列入其中的,藏园也自言“目录下漏注尚多”。由此推知,顾氏藏书总量当在万卷以上。
过云楼树大招风
藏品曾遭日军劫掠
“过云楼虽然藏珍纳宝,但也‘树大招风’。抗战期间,过云楼藏品曾遭日军劫掠。”李勇慧讲述了这一段曲折而惊险的经历。
“清末民初时,过云楼藏品已被觊觎,日本专门研究中国古籍版本的岛田翰在经济财阀支持下企图得到过云楼藏品,但未能得逞。抗战爆发以后,过云楼藏品再无宁日。顾家人紧急商讨应对策略,最终决定先逃往上海租界,因数量太大,只能先把部分精品运往上海租界,其余部分仍藏在家中。”李勇慧说。
据顾家后人回忆,1938年初,顾家举家逃往上海租界的路上遭日军盘问,幸有日本友人相助,暂时化解危机,但为保安全,过云楼第四代传人顾公雄将所有书画装满一车先送往上海,因没有空余位置,只得将两个儿子暂留在常熟一小店里,第二天才派人来接回。
“苏州沦陷后,顾鹤逸之子顾公雄、顾公硕在朱家园的住所被日本兵搜查了多日。局势稍平静后,顾家人返回查看,发现未能来得及带走的字画被搜出堆了一地,画芯全被挖走了。当初出逃前,顾家人还在朱家园天井里挖了一个地窖,把一部分带不走的藏品装入铁皮箱埋入地窖。待抗战胜利后,顾家人挖开地窖查看,却发现地窖已经浸水,其中书画受潮霉变,损失惨重。即便如此,顾家后人还是保留了大量珍贵藏品,战争期间生活窘迫,顾家人却从未萌生过典卖的念头。”李勇慧说。
新中国成立后,顾公雄后人遵照父亲遗愿将家藏捐赠给上海博物馆,共捐赠393件书画、明刻善本和罕见稿本十多部。顾公雄只继承了家藏的四分之一,其余藏品分散在其他子嗣手中。1992年,南京图书馆向顾氏后人购得四分之三的过云楼藏书,共计500余部3000余册,其中,宋、元、明、清历朝版本都有,包括刻本、抄本、稿本各种类型。
7年前拍出天价
但并非海内孤本
早在2005年春拍中,过云楼所藏近500册流传有序、保存完好的珍贵古籍,包括40册流传800年罕见的海内孤本宋刻《锦绣万花谷》,曾拍出2310万元的价格,这在当时可谓天价。《锦绣万花谷》是一套什么样的书呢?
据介绍,《锦绣万花谷》为中国宋代所编大型类书之一,作者姓名不详,书前有自序,题淳熙十五年,知为南宋孝宗时人。对于坊间所称《锦绣万花谷》为海内孤本,李勇慧说,坊间传说拍卖的此书为海内孤本并不确切,但其完整保存了前集四十卷、后集四十卷,可算是此书传世最完整、存卷最多的宋刻本。
“宋刻本《锦绣万花谷》在国家图书馆和北京大学图书馆也有保存。”李勇慧说,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写道:“陈振孙《书录解题》载此书,作《锦绣万花谷》四十卷,续四十卷,而无后集。黄虞稷《千顷堂书目》所载,则前集、后集、续集外,又有别集三十卷。今案序中明言自九华之归,粗编成为三集,每集析为四十卷。可知后集为陈氏偶遗,别集为后人所续增,不在原编之数……”
李勇慧说,《锦绣万花谷》前集四十卷,后集四十卷,别集三十卷,国家图书馆存六十九卷:前集卷一至八、卷十一至十九、卷二十一至二十五、卷二十九、卷三十一至三十三、卷三十五至四十,后集卷二至三十七,别集卷二十四;《锦绣万花谷》续集四十卷国家图书馆和北京大学图书馆各存一部全本;《锦绣万花谷》别集三十卷北京大学图书馆存二十七卷:卷一至二十三、卷二十七至三十。
“此书的宋刻本可算最早的版本,至于传世的几部宋刻本,是否为同一版本,如不是同一版本,谁先谁后,因现在无法将几个宋刻本同时比对鉴定,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才能确定。宋刻本之后,此书又有明弘治五年华燧会通馆铜活字印本、明嘉靖十四年徽藩崇古书院刻本、明嘉靖十五年秦汴绣石书堂刻本、明刻本等版本。”李勇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