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
2000多年来,大部分中国人看到的《论语》都是这样的:第一篇名为“学而”篇,取自此篇第一章,“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最近,曾以孔子生平事迹为题材出版历史小说《圣人》的作者钱宁推出了《新论语》,其特别之处在于按“仁”的核心理念重新编排了《论语》的600多个句子。第一篇第一章也变成了原第12篇颜渊篇第22章:“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笔者日前采访了钱宁。他表示:《新论语》一书不同于传统的文字整理、章句注释和义理阐发,是2000多年来对《论语》的一次“革命性重编”。他进一步阐明,重编实质上是“重构”,也就是西方现代文学理论中的“解构”,发现文本所蕴含的新意义。
缘起
结构散乱造成阅读障碍
钱宁说,重编《论语》来自一个“闪念”。大概是10年前,钱宁开始认真阅读《论语》,章句越来越熟,但杂乱的感觉也越来越浓厚。“《论语》有20章,每一章和每一章之间并没
有一些内在的密切联系。当然有许多专家可能会说这一章放在这儿是有用意的,那一章放在那儿是有匠心的。但实际上这20章的排列没有必然逻辑,完全是因为历史文献形成是这样安放的,每一篇的名字实际上是取了这篇最前面的两个字。”在他看来,《论语》既未经孔子亲自审订,只是孔门众多弟子不同时期“课堂笔记”的集合,遮蔽了孔子思想原有的内涵和系统性。“正因为《论语》是这么一部原生态的课堂笔记,所以后来的中国人、慕名而来的外国人很难读懂。”他举了两个例子,德国哲学家康德认为孔子不是哲学家,《论语》“不过是给皇帝制定的道德伦理教条”;另一位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认为孔子只是“一位实际的世间智者”,其学说是一种“道德哲学”,“没有一点思辨的东西,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
惊讶
重编过程好像见证奇迹
两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将《论语》原有20章的章句全部打散,再根据孔子思想的核心概念、内在逻辑和全新结构,一句一句重新编次、放置。他对记者笑言:好在有电脑,如果做卡片的话,恐怕要做上千张。在重编过程中,钱宁最感困难的是寻章摘句,使之各安其所。如“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这一句,钱宁将其编入《核心篇》之“如何做到仁”。全书中,其实还设置了“仁是什么”、“仁者之仁”、“仁的形态”等义项,如果把准入标准放“模糊”一点,似乎跟上述几个义项都能沾上点边。那么如何抉择呢?钱宁坦言:“在开始的时候,我也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和很大的疑惑。孔子每一句话放在哪里?如何置放?前后关系如何?但做着做着你就发现,句子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很多前后结构不清的‘子曰’都出现了新意。重新编排的过程好像见证奇迹一样,就像漫山遍野都是散兵游勇,你找到了主帅,号令之下,三军成阵,整个《论语》呈现出新的面貌。”
最终,钱宁将论语章句分为内编与外编两部分,内编收录了所有“子曰”之语,以“仁”为逻辑起点,按递进顺序细化为核心篇、路径篇、实践篇、例证篇和哲思篇。弟子之言和其他辑录一律被放在外编,分为评价篇、记忆篇与阐释篇。举例来说,传统的《论语》“学而”篇有16句,钱宁把其中7句孔门弟子说的话都挪到了外编。他说,这样做是保证了孔子言论的准确性与纯粹性。“把孔子的话和弟子的话分开后,可以发现弟子的思想真不如老师的思想深刻,这种差距你可以体会得到。”
钱宁说:更大的变化还在于孔子的思想变得立体起来了。“《论语》中的许多只言片语都有了新的结构性意义,比如,孔子讲学习,并非简单地说学习知识,而是将学习看成领悟‘仁’的途径;孔子谈诗论乐、抨击时政、评论古今人物,则如今天的案例教学,旨在向弟子们解释和阐发‘仁’之内涵,以及在具体事例中如何评判‘仁’与‘不仁’。”
自信
还《论语》以“仁”学面目
《新论语》面世后,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葛剑雄教授称其“不加一字,不减一字,编而不作,《论语》一新”。据了解,将《论语》分类“重构”并非从今而始。历代学者的《论语》重编版本虽不占主流,但少说也有10余种。即便在当代,也不乏此类作品,如学者于文斌于2008年在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的《论语类解》,将论语重编为做人、为士、君子、修养等20篇;2002年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学者胡文正编的《<论语>类读》,则将《论语》分为孔子、学习、修养、交友、为政、其他等6编……
谈此《新论语》与上述版本的区别,钱宁回答记者说,他这本《新论语》的首创意义在于第一次以孔子的思想逻辑———“仁”作为内在核心来组织、重编全书,将《论语》“重构”为一部论述“仁”的专著。
在采访过程中,笔者也听到一些争议之声。某高校中文系一位教授表示:无论如何重编《论语》,都不可能替代原作。他颇带玄妙地解释说:“《论语》内蕴的思想是不可分类的。”
“有人质疑这样来‘动’《论语》是否合适”,对此,钱宁则称坚信《新论语》的价值。“2000多年来,每一代人对《论语》都做出了自己的解读;我希望,《新论语》可以视为我们这代人对《论语》做出自己解读的一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