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宜春,专门去了沩仰宗的祖庭——仰山栖隐寺。
仰山,位于袁州东南30公里,毗邻明月山。其山巍峨而灵秀,有明正德《袁州府志》载:“……周回数百里,高耸万仞。不可登陟,只可仰观,因名。绝顶名集云峰,夏云气冒其颠,则雨立至。冬微阴,即停雪。”故以“仰山积雪”名列“宜春八景”之一,真是一派好山水。唐宪宗元和十五年(820年),适逢大旱,田谷将尽,时任袁州刺史韩愈率官民祭仰山,“望其峰云起,雨即至”,遂解禾苗之困,足见仰山的神奇。
置身于栖隐寺,环顾四面青山,你不由得不感叹:呈莲花瓣状的青山环绕四周,把栖隐寺怀抱于中庭,坐北朝南,颇有皇家瑞气。无怪乎在宋代时,该寺便奉敕改称“太平兴国寺”。至元仁宗,更是钦敕寺额为“大仰山太平兴国禅寺”,令当朝大儒程钜夫撰文、大书法家赵孟頫书丹,作“大仰山重建太平兴国禅寺碑”,曰:“……丹碧焕灿,制度宏密,广员倍于相而加美焉。攒峰突嶂,灵潭健瀑,风景不改于昔而增胜焉。十方来者莫不惊异赞叹,惝况四顾而忘归……”赵书令乾隆爱不释手,收入《三希堂法帖》而流传至今。宋乾道九年(1173年),诗人范成大游此曾有言曰:“四山各有佳峰,如是数十峰周遭绕寺山中,目其形胜为‘莲花盆’。”在“莲花盆”南面有一开口,舒云蒸之缓,吐霞蔚之气,极符中土风水之规。观者无不赞叹,此一方宝地也。
栖隐寺前,两株植于唐朝的银杏,枝繁叶茂,百盛葳蕤。停步树下,感叹交并,千古历史,目睹亲瞻,沧海桑田,寄语于后来者戚戚,陡增敬畏之情。循野径于山背,小溪潺流,野卉芬芳。有历代禅师墓塔群,沉寂肃穆,朴实无华,令人顶礼膜拜,心向往之。举目远眺,又有岭坂禾田,层层而上,俗称“牛舌田”,实乃中国垦殖梯田之始。禅门有规式,僧人“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沩仰开农禅并修之风,寓禅教于农作之中,得以摆脱寺院对社会的依赖性,实现丛林经济的自给自足,为沩仰传承之兴旺提供了保障。先辈汲印地佛法之精华,融中土习俗之简朴,破繁文缛节之戒律,创中国特色之禅风,开一花五叶之宗派,理论与实际结合,为后世模山范水,尚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耳,诚可敬耶!诚可佩耶!
沩仰宗,自洪州宗门下分出,嗣法于百丈怀海,由沩山灵祐和弟子慧寂共创,发祥于袁州仰山。沩仰宗修行,主张摒弃语言名相,倡导不说破原则,以为万物有情,皆有佛性,人若明心见性,即可成佛,注重人的自心顿悟。因其简便易行,体用双彰,流布甚广,披于海外,经朝鲜而再传日本,信徒无数,于今犹烈,众以朝拜仰山祖庭为幸、为荣。
中国佛教协会名誉会长一诚法师,乃沩仰正宗嫡脉。念兹恋兹,以光复沩仰为己任,沿门托钵,奔走相告,集资善款重建仰山栖隐寺,其规模之宏大、气势之宏伟,为历代所无可比。我辈于今登临,仰观集云,俯视群峦,眼界之廓大,胸襟之开阔,岂汲汲于小利、惶惶于庙堂者所能言尔!
宋崇宁元年(1102年),江西诗派鼻祖黄庭坚过袁州访仰山,曾与当时的简老太师结下深情厚谊,并作诗一首。诗是很有禅意的:
简师飞锡地,天外集云峰。
拏石松根瘦,欹窗竹影浓。
山寒侵破衲,涧响杂疏钟。
客问西来意,无言凭短筇。
在这里,黄庭坚以非常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仰山的风光。尤其是那简老太师,当来客问及缘何来此地修炼时,他只是轻挥手杖,不发一言,示意着挚爱这片山水的禅化心境。
据载,慧寂辞沩山,先居隐郴州王莽山,宴坐之际,禅床陷地尺许。山神跪曰:“吾地薄,不足以栖大士。袁州南仰师所居也。”唐会昌元年(841年),慧寂捧锡而来,山重水复,荒径迷途。忽有一獭前引,由是沿涧而入,遂卜庵于此,事颇神奇。如今,袁州百姓对仰山之灵依然保持着一种崇信,诚如宋人刘克庄《祭仰山文》所言:“神于袁人,眷顾罔替;袁人于神,饮食必祠。”明朝时,严嵩游仰山古寺,也曾发表过“神功既莫测,民祀当无穷”的议论。民间信仰,自有其根由,非天下智愚者可道也。(任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