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排黄河
托克托是内蒙古首府呼和浩特的一个县,距呼市65公里,地处大青山南麓,黄河流经该县约37.5公里。
这个人口只有19万的县城,曾是自治区有名的贫困县。大唐电力在县里的新营子镇建成亚洲最大火力发电厂后,2003年,在大唐托县电厂的基础上,开始筹建托克托工业园区。园区规划占地65.8平方公里,分出电力能源、生物制药、金属冶炼和化工四个区。
这一年,正是实施西部大开发的关口,一些沿海和内地企业纷纷谋求到西部发展。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内地各省对环保日渐重视,重污染企业很难再生存。
这时,河北石家庄药业集团正在筹备一份“建设万吨抗生素项目”,准备在托克托县开建全球最大的抗生素生产基地。石药集团中润制药(内蒙古)有限公司应运而生,成为内蒙古重要的招商成就。
2005年初,托克托工业园区包括石药中润在内的10余家大型企业企业陆续投产,托克托成为自治区第二大开发区和国内最大的生物发酵基地。该园区副主任肖文伟承认,当年引进大型制药企业时没有严格执行“三同时”(防治污染的设施与主体工程同时设计、施工、投产),由此埋下隐患。
起初,污水通过直径2米左右的管道直接排向一条向南的河沟,最终汇集在3公里外的毛不拉村。毛不拉是黄河岸边的一个村庄,村中一个早年开挖的水库,主要用于蓄水浇灌,污水来了以后,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臭水坑。
如同前文提及的官地营、姑子壕一样,毛不拉满村都是刺鼻的气味,大量牛羊误饮污水后倒毙,托克托县环保局当年的监测显示,这些污水的COD(化学需氧量)指标平均在1万毫克/升以上,最高时达到3.6万毫克/升,高出国家排放标准100多倍。
每天超过6000吨超标百倍的污水流入毛不拉村,其中大半来自石药中润,水塘很快就爆满,再也盛不下。政府开始要求农民用黄河水掺着污水浇地。不明就里的农民起初很听话,由毛不拉扬水站引黄灌渠,把“两掺”的水通过引入农田,结果数千亩庄稼减产。
第二年春天,各村接到了乡镇通知:“药厂的污水没地方放了,要大家浇地,掺在黄河水里,减一半水费。”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农民们群情激愤,准备联合抗争。
2006年4月24日,毛不拉扬水站开闸放水。流经的第一个村庄是双河镇大羊场村。一大早,由一位副县长带队,十几辆小车、警车和救护车开到了村头,拉起警戒线强制农民用污水浇地。双方冲突中,十多位村民被抓起来,几位村民被救护车送往医院。最终,数百名男女村民只好默默看着污水流过灌溉渠道。
为了排掉装不下也用不掉的污水,村民们只好在黄河岸边挖开一道沟渠,穿进一个直径70厘米的水泥管,污水由此被径直排进黄河。今年4月下旬,记者在毛不拉村找到了这个直通黄河的水泥管,旁边的沟渠内依然残留着大量发黑发臭的污水。
很快,当地官民因排污发生冲突一事被新华社以《托克托县政府“护送”污水进农田》为题报道。这之后,托克托工业园区开始逐步建立一、二级污水处理厂,排污管道通向了北边的姑子壕村氧化塘。毛不拉村的排水压力开始减轻。
但污水向北流经的村子,开始承受各自的灾难。
污水一路向北,先是通往氧化塘的管道,要穿过双河镇的臭水子洞村。2007年秋天,36岁的农民刘金银在地头用污水浇地。因为水量变小,他钻进管道查看,结果进去再也没出来。他的妻子和大儿子先后进管道里查看。最终,一家三口全部中毒死亡。一共获赔7.5万元。一家人现在只剩82岁的老母张刘鸣和小孙子相依为命。
因为污水流量实在太大,臭水子洞村的管道被多次撑爆,径直流进农田造成减产。据村民说,污水流进谁家的地,一年给补偿650元,钱由石药中润来出。
再向北,是伍什家镇姑子壕村的3个氧化塘。当这3个氧化塘也盛不下,大沟小渠内全是污水时,每一个村子里的村民们都自发组织起来打土坝,拦住污水。装不下的污水,继续向北,便来到本文开头描述的官地营村村头的污水湖。那里,也很快就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