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三还乡记
一位“高考移民”的逃亡青春
刘老三原本期待,自己花380块钱买的新自行车能够卖到80块钱,但收车的老头只给他十五。换了一家之后,摊主给他五十。想了想,他笑着说“忍了”。
之前他曾想到山大校园里把车卖给学生。放弃的原因是因为担心“会被学生怀疑我的车是偷来的”。
这样的尴尬,像极了他毕业数年来的经历——他原本期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没想到,最终还是要落寞还乡。
又到一年放榜时。无数农家子弟对高考改变命运寄予厚望,但“寒门”已越来越难出“贵子”。
“高考移民”
鲁西出来的刘老三,原本不叫刘老三。但自打高中起,兄弟们便这么叫他。脾气出奇得好的他,便也笑着认了。“管他老三还是老四,不就个名号嘛。”
习惯逆来顺受、“随大流”的刘老三,在2002年的高考失利之后,又办了一件“随大流”的事:由于在读高中所在县城距离河北省比较近,加之两省高考录取线每年都有30-50分的差距,每年年初,这所学校都会有不少高三应届生或是复读生大规模“逃亡”到邻近的河北县城,做“高考移民”。
复读生刘老三裹挟其中,于2003年元月的月黑风高夜和其他四个同学一起,星夜从这所省级规范化学校中消失了。
说刘老三“逃亡”,并不为过。成批成批的学生不辞而别,让这所学校的管理者们头疼不已,为此他们想出了各种对策,其中包括不分昼夜地排查、在学校四周巡逻、要求学生交保证金等等。
“我不跑,在山东肯定考不上。”
为“跑路”,刘老三付出的代价其实并不高。邻近的河北县城高中,为了提高升学率,对刘老三们大开方便之门。在缴纳了八百块钱之后,山东人刘老三便摇身一变,成了河北人,“我户口地址上的那一家究竟在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让刘老三同样感到迷惑的还有,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复读生怎就忽的一下变成了应届生,有了河北的学籍。
不过,这些他并不关心,“反正有人操办,能参加高考就行”。
新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顺利。2003年春,恰逢非典肆虐,从山东来的五个学生,被河北的这所高中视如洪水野兽。
学校专门腾出一间教室来做隔离,“把课桌对起来当床,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到点了还有人给送饭。”
回忆起当时的经历,刘老三至今觉得很魔幻,“就像我们从山东跑过去,是专门为了坐监狱。”
“你们成绩比河北的学生好多了,上课不上课的无所谓,只要自己多复习就行。”新学校的老师说。
刘老三后来还真差点进了监狱。
隔离生涯让青春年少的男生们倍感压抑,从窗户里爬出去以后,他们去了小县城的台球厅,结果在那里被人欺负。实在受不住了,啪啪啪三杆子抡下去之后,对方就钻到了台球案子底下。
“警察来问是谁打的人,我觉得有一个人担起来就行了。”当天下午,刘老三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了警车。
出乎意料的是,警察并没给他戴手铐,这让他后来颇有微词,“警车都坐上了,也不让尝尝戴手铐究竟是咋回事。”
更出乎刘老三意料的是,警察自始至终都对他相当客气:“警察问我知道打趴下的是谁不,我说不知道。警察说是当地黑社会老大的弟弟,当地根本没人敢惹。要是不把我带走,当天晚上我们可能就得被人砸得七荤八素。”
派出所里,刘老三度过了更加魔幻的一夜:值班的警察因为凑不齐手,拉着刘老三打了一夜牌。一起吃过早饭以后,他被护送回校。
夏至,刘老三走上考场。
英语考试,一起和他“逃亡”的“战友”将听力部分的试题答案团成团,扔至他脚下。老三附身便捡,抬头,两名监考老师已拍马赶到。
“给我吧,别看了。”监考老师说。
“我抄完就给你,还没抄呢。”老三笑嘻嘻地说,他也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可能是因为当时考场上纸条满天飞的缘故吧,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高考毕,老三和伙计们一起抱头窜上了一辆学校早已准备好的面包车,逃回山东。“学校知道他们提着砍刀在考场外面等着我们,早就准备好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