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产证是命
2006年,有次回家,杨德志意外地发现,家门被撬了。
失去的,除了冰箱、洗衣机、彩电,还有杨德志柜子里的衣服。“全被他当破烂一样卖掉了。”杨德志认定,杨子龙拿去卖了“破烂”,接着挥霍掉了。
“我不能和他相处下去了,这样下去,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打不过他,我躲还不行吗?”2007年4月,杨德志忍无可忍,带着他玉林里的房产证,开始了一场“逃离”。
这是一套位于北京二环边上的房子,原本是单位分的福利房。按照北京飙升的房价,这套房子很快就过百万了。虽然把房子让给杨子龙居住,杨德志却担心,儿子最终会打房子的主意。
从中间拦腰一折,再从右边掀起4分之一,红色的皮质封面并不听话,杨德志使劲一压——他满意了,房产证被折成了和户口本大小相仿的模样。从此,他把它封进塑料袋,揣进兜里。
此后6年,无论白天或黑夜,杨德志总把它放在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白天,是贴近他肋骨的外套口袋;晚上睡觉,就把它拴在腰上。杨德志总要摸一摸,感觉到它硌着自己的硬度才踏实。
也就从那时开始,杨德志打定主意:不让儿子拿到自己一分钱财产,迫使儿子去劳动,自食其力。
今年5月2日,有电视台记者找到杨德志。面对镜头,杨德志展示了他的房产证。原本透明的塑料袋,已呈现出复杂的色泽。杨德志一层一层地将塑料袋拆开,小心地拎出房产证。
“房产证是命!”杨德志突然抬高声调,翻开房产证的内页,示意记者拍摄。那里有一个鲜红的公章。“别看这个证破,可都是真的!”
捡瓶子供孩子留学
5月2日,杨德志录完电视台的节目,骑着电动车,回到他和王秀兰现在居住的地方。
从一块“分钟寺欢迎你”的路牌进去,穿过密布川菜馆、东北菜馆、播放高分贝音乐的2元店的主街,再往东进入一条垃圾遍地的胡同,杨德志熟练地穿梭其中。
这原本是一间13.8平方米的教师宿舍,位于南三环外城中村分钟寺内。6年前,老两口搬来这里。
茶几上,是一把已经发黑、开始往外溢水的香蕉,10元3包、临近保质期的雪饼,还有一台2元钱买来的收音机。就是这台收音机,让杨德志听到中华遗嘱库建立的消息。当时,他激动得半宿没睡着觉。
他劝说妻子,也去立份内容相同的遗嘱,王秀兰却还在踌躇。与丈夫相比,她还能和儿子勉强说上几句话。但“犟脾气”的丈夫和“不争气”的儿子,让她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你看我们家正常吗?吃最便宜的,用最便宜的,别管东西有用没用,逮着便宜的就往家里抱。”王秀兰叹息。
这远不是他们最窘迫的时候。2003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加上杨子龙的强硬要求,并不宽裕的夫妇俩,想送儿子赴荷兰留学。前前后后,他们一共花了15万元。
“在当时,那可是一套房子的价钱。”杨德志抽了口“红梅”,这烟3元一包。
那时,他们的生活,节俭得近乎捉襟见肘。王秀兰在地上看见个瓶子,就会捡起来,一天捡上十个八个,只能挣个几毛钱。但在王秀兰看来,这都是钱。
事与愿违。2006年9月,杨子龙被遣返回国,并没能带回一纸文凭。时至今日,“海归”的他,依然靠打零工混日。
把儿子的照片捆起来
杨子龙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都是被钱‘烧’的,再加上出外留学,他被改革开放以后进来的‘苍蝇蚊子’带坏了。”杨德志认为。退休高级教师王秀兰育才无数,却对大儿子的现状百思不解。她开始关心起电视上教育失败的案例,想从中寻觅答案。
好在,夫妇俩还有他们带大的二儿子。看到妈妈挨打,他会跳起来,和大哥急。怕大哥来骚扰父母,有一年,他特意搬来分钟寺,守在爸妈身边。
都市快报记者一直试图联系杨子龙,但也许是出于种种顾虑,无论是杨德志还是王秀兰,都拒绝提供两个儿子的联系方式。记者来到杨子龙居住的玉林里,但房内一直无人应答。一个邻居说,这套房子早在一两年前就租了出去。
而在杨德志的房间里,两张并排单人床上,他藏着一个连妻子都不知的秘密。那是一个玻璃相框,镶嵌着杨子龙小时候的照片。杨德志用蓝色的布条,一层层地把相框捆绑起来,打了一个十字结。
“我不想看到他,免得我自己腻歪(厌烦)。”相框的位置,正在他每天睡觉时躺下的位置,一伸脚,就能蹬到。
这张照片上的儿子,清秀的相貌里透着乖巧。6年前,从家里“逃”出时,杨德志将它与房产证一起带出。6年了,一直没丢弃。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遗嘱内容经采访对象本人授权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