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日,抢险人员在积水中搜寻。 本报特约摄影 李光印
被救的群众安全返回。
22日上午,部队迅速组织滞留旅客转移。
本报特约摄影 李光印
本报记者 刘冕
昨日上午,京港澳高速出京方向17.5公里处,不时有车辆快速通过,看不到“7·21”特大自然灾害留下的痕迹。然而,就在这里,21日的深夜,积水最深达6米,百余辆汽车被淹没;就在这里,从一名普通的私家车主开始,一群陌生的路人、几百名附近的工人齐心协力,开始了一场6小时的自助救援……
5位司机互助推出“趴窝”车
7月21日傍晚,雨越下越急。家住房山区城关镇的刘刚开车出门,就被堵在京港澳出京方向南岗洼路段的一个铁路桥下坡处。
此时,桥下积水深浅不知。大部分私家车开到这里,都跟一脚刹车,不敢轻易涉水。打算去接朋友的刘刚瞟了眼车上的时间——19:30,直接加了脚油门。“开到一半儿,水就没过了轮子。我心想坏了。”
车在桥下趴了窝。刘刚赶紧下车,伸出胳膊,冲着后面摆动。“我当时特别大声地喊,让他们别过来了。但来不及了,紧跟着我的两辆车也泡进水里了。一辆是奥迪,里面是3位小伙子,还有一辆帕萨特,司机是个戴眼镜的男同志。”
他们5位,在京港澳高速上演了第一轮自救互救。大家协力依次将车推出积水。鞋里进了水,刘刚干脆把鞋脱了放到车上,光着脚推车。
冒充警察搬来救兵
车推上了坡,但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猛。刘刚他们合计了一下,打算走到前面不远处的桥下避雨。
走了一半儿,刘刚发现,进出京车道中间,两个人紧紧抓着隔离带的栅栏,被水冲得一摆一晃的。他仗着水性不错,打算慢慢游过去,把他们拽过来。
“试探了大概一两米,我就返回了。”刘刚一再解释,“不是不救人,水太急,水性再好的人也会出危险。”
当时,雨水、铁道桥上的水都往铁道桥下灌,高速路两旁的水也冲破土堤。水位噌噌地往上蹿。
刘刚意识到了危险,大声招呼:“快,往桥上跑。”边跑他还冲着桥下避雨的人不断地打手势,示意他们也赶紧上桥。
到了桥上,气喘吁吁的刘刚四下张望,发现多了三四位新人。他们和原本的5位司机成了首批自救队队员。
大家轮番打110、120、122,但一直占线。“有的人家里来了电话也赶紧掐断,不停地打求助电话。”
“我满脑子都是救人。”在一片雨雾中,刘刚发现了一处二层的简易楼。“走,上工地借绳子救人去!”
工地的大铁门前,几个大小伙子使劲砸门,声嘶力竭地喊:“快救人!”。
“门刚开了个小缝儿,我们一股脑地就涌进去了。”刘刚回忆说,“所有的人都扯着嗓子喊,‘救人吧’、‘发洪水了’……开门的工人一下子就懵了。”
刘刚灵机一动,一把拽过这名工人,底气十足地说:“我是警察。京港澳高速积水了,有群众受困,需要救援,带上你们的消防工具和防雨物品!”
其实,刘刚是房山区流管办的一名工作人员,是一名复转军人。“说是警察,他们才能快速信任我啊。”
经了解,这是一家污水处理厂的工地。工作人员快速拿来了消防工具,一名保管员站在存放雨具的仓库前却找不到钥匙了。
刘刚直接抄起手边一把板斧就要砸门。回忆当时,他自己先乐了,“你想啊,一身黑的大小伙子,光着脚,进门就举斧子,这得什么形象啊。”
找到了雨具、绳子和救生圈,自救队也多了十多位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此时,刘刚接了父亲的电话,老人告诉他家里一间小房被水冲得快塌了。
“家里人安全就行,房塌了再盖。我这儿都是人命!”没再多说,刘刚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留在了工地。
“让老人和孩子先撤”
刘刚打着手电,第一个冲回现场。
黑漆漆的水面上,只有三辆大巴车勉强露出车顶,每一辆车车顶挤着四五十人。距离刘刚等人所站桥面最近的一辆,水面也最高,已经没过了车顶上人的脚面。大家乱作一团,有喊救命的,有的干脆瘫坐着,还有的小孩子哭闹起来。
一个工人当时就想往水里跳,打算游过去救人。刘刚一把薅住他,“水这么浑,谁也不能贸然往里跳。救人是好事儿,更是大事儿,但千万别把自己的命搭上!”
原来,刘刚当兵期间曾经经历过一次类似的应急培训。“当时是在内蒙古,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水,但接受了必要的自救和互救培训。”
在他的指挥下,临时队员兵分三路:一拨队员翻桥走到路边树林,将一条长绳捆在距离路面最近的一棵大树上,另一端由一名会游泳的队员送到大巴车上,拴在窗框上。如果会游泳的受困者可以顺着绳子一点点地自救上岸。一拨“旱鸭子”队员将救生圈拴在长绳一端,抛向大巴车。力气小的受困者可以套上救生圈,岸上的队员们合力将他拉过来。还有一拨人水性较好,由刘刚亲自带领,直接抱着五六个救生圈游向大巴车。逐个护送受困者上岸。
一位被救者回忆说:“我站在车顶,看到他们像神仙一样来了,还带着装备,我知道获救了。”
一下子,所有受困者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争抢绳子和救生圈,三四位老人身体弱,无助地被挤到一边。
刘刚看到了,赶紧爬上车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让老人、妇女和孩子先走,其他人等一等!”
一名乘客不服气,跟他顶牛:“你算老几,管得着么!”
刘刚再次亮出了“警察”身份。先前还在争抢救生圈的年轻人也被镇住了,让老人和孩子最先撤离。
刘刚站在最靠近水面的位置,充当调度员。最后一名乘客撤离时,快速上涨的水已经漫到了刘刚的膝盖以上。
一束光安抚一车人
“第二辆车上的乘客,看着第一辆车上的人获救了,心里着急。一直喊着救命。”刘刚说,“我最初设想,用第一辆车当中转站,逐渐转移。”
然而新方法并没能实现。因为水流太急,绳子过长会打结,根本递不到第二辆车上。“只能从岸上想办法,采取跟第一辆车一样的救援方式。”
救援开始后,第二辆车上的一些乘客就打着手机的光照亮儿,死死地盯住救援队员们的一举一动。
细心的刘刚撤离前,拍着胸脯,哑着嗓子冲着他们保证:“水太大,从这儿过不去!我一定去救你们,你们看着我的手电,光会离你们越来越近的!我保证!”
刘刚带着队员们,光着脚在树林里找路。“当时心里好像有把火。惟一就盼着雨赶紧停。”刘刚说,“我一直打着手电往车的方向照,有时候还举起手电往天上照。这束光,不能散。它就是受困者的精神支柱。只要光在,他们就会有勇气。”
大约10分钟后,队员们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迅速开展救援。“当时,一些队友要领着获救乘客们返回工地休息,但我们的救援速度丝毫没有变慢,因为一些身体较好的获救者自愿留下来帮忙。”
由于等候时间较长,这辆车上的受困者情绪明显更加激动。不时有人责问:为什么这么久才有人来救援?刘刚耐心解释安抚着。“他们不是真的埋怨,而是吓坏了。”
一位女受困者边哭边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动不了了。”
“不动就不动吧,那你先把手举起来。”受困者依言而动,刘刚顺势将救生圈给她套上,然后连拖带抱地把她送到在水里接应的队员手里。后来有人注意到,这名女乘客上岸休息了一会儿后,也主动加入了自救队,帮助疏散受困者。
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第二次救援完成后,刘刚在岸边看到了前来支援的同事们。“我们派出所的政委问,谁组织的救援啊?我特别自豪地说:‘我!’。”刘刚说,“我当时跟看到了亲人一样,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解了后顾之忧,刘刚投入到对第三辆大巴车的救援。“开始喊救命的人多,后来救人的人更多,速度也越来越快。”刘刚说。
救助一位老太太时,老人操着山西口音一直摆手,拒绝救援。原来她的孙子也在车上,刚做了手术,伤口不能沾水。老人说:“孙子不走,我就不走!”
“大妈,您先安全了,您的孙子才能放心被救。您看,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最后,车顶上只剩下了刘刚和一位队员陪着这位伤员。其他救援队员都回岸上寻找转移用的担架了。
水涨势稍缓,但也已经距离车顶只有不到5厘米。夜雨中,20多岁的伤员瑟瑟发抖,双眼空洞,一言不发。刘刚赶紧让队友也回岸上去帮忙,他一再嘱咐“人在这种情况下,容易丧失求生的欲望。你们一定要快。”
看着队员缓慢地游走,最终融入到黑暗中。刘刚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救人的时候忙,没顾上想。”他说,“当时,岸边没人给我们打手电了,大部分受困者获救后已经安全转移,黑漆漆的水面上,大巴车的车顶成了孤岛,只有刷刷的雨声和流水声。人觉得特别无助,有一种不能言语的孤独感。”
刘刚定了定神儿,用车顶上不知谁落下的一床薄被将伤员围住,不停地跟他说话。“听你奶奶说,你也是山西人啊。我也是,我在山西当过兵”、“咱俩是老乡呢,你山西哪儿人啊”、“你多大啦”……几乎得不到回应,但刘刚依然不敢停嘴。
大约10分钟后,队员带来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两只大塑料桶。“我指着红桶直接就嚷,‘这连试都不用试,肯定不行,人一进去就得翻’。”刘刚至今有点后悔,“一看他们就是最早来的那拨工人,当时都累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这桶,显然也是经过一番费力的寻找才弄来的。但我这么嚷嚷,两个人丝毫没有怨言,立马回去再找。”
又过了大约七八分钟,一名队员带来了一个简易担架,是用两块厚泡沫板简单拼接的。刘刚将伤员搀扶到泡沫板上,扶着他坐稳,手把手地教他用双手扶住板缘,叮咛说:“用力,扶稳了。咱获救了!”
到岸边大约七八米的距离,筋疲力尽的刘刚跟队友游了大约1分钟。
往工地走的路上,刘刚第一次感到累。“筋疲力尽的累,腿都抬不起来。”他说,“回去后,拿出手机一看,凌晨2点多了,有20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家人朋友打来的。”
在长阳派出所,有一份获救者的名单,当晚刘刚发起的自救队伍一共救助了200多人。值得一提的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刘刚一再说:“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这是一次成功的团队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