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词入典 勾勒文明的印记
15日,《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发行。
第6版词典共收条目6.9万多条,比起第5版,分量重了一点:增加单字600多个(以地名、姓氏及科技用字为主),增收新词语和其他词语3000多条,增补新义400多项。当然,增加的不止是新词语,还有当下生活的风景和色彩。在专家眼中,新收录的都是文明的印迹、文化的结晶。
A 记录当下更影响未来
“这些新词、新义像一面广角镜,全方位地折射社会的深刻变化,富有强烈的时代气息。”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修订主持人江蓝生介绍说。
新增的词汇涵盖了社会生活许多领域的新生事物和现象。“房贷、动车、屏蔽门、高铁、代驾、交强险、醉驾”,反映了大众日常生活;“首付、拼车、美甲、网购、塑身、自驾游、背包客、闪婚”,反映了时下流行的生活态度;“北漂、草根、社工、达人、高管、愤青、名嘴、香蕉人、小皇帝、蚁族、月光族、全职太太”,反映了一些社会群体的各自特点。还有与经济有关的“产业链、环比、负资产、文化产业”等,与社会建设和管理有关的“医改、民调、限行、摇号”等词语。
新增的老词新义也反映了流行现象,比如,“奴”的新义“特指为了偿还贷款而不得不辛苦劳作的人”,体现了当下不少年轻人的生活状态;“山寨”的新义“仿造的、非正牌的”和“非主流的、民间性质的”,反映了如今模仿之风。
专家指出,这些新收录的词语及词义反映的社会变迁都属意义重大,并非是昙花一现的个别现象。比如“蚁族”就反映了我国高校扩招后,大学生毕业进入社会,与下岗再就业职工和农民工潮汇聚成就业洪峰,造成我国就业压力空前增大的困境,它折射出我国社会正经历城镇化、人口结构转变、劳动力市场转型、高等教育体制改革等一系列结构性因素的变化。还有“网购”一词的加入,也正是反映了我国电子商务的蓬勃发展:2009年至2011年,在网上购物的互联网用户比例从28%上升至36%,到2015年有望达到47%。
新增词、义的意义不仅仅是影响当下。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词典反映出社会变迁在语言里的投射,对将来的研究也将产生很大的影响。“每一版词典都记录了当时的时代特征,比如计划经济中的‘大锅饭’、‘放卫星’等词语就是特定年代的产物,如果词典没有对其进行清晰地定义,可能很多年之后,后人将不懂这些词语的含义。”张颐武说。
事实上,每一个版本的《现代汉语词典》都烙上了深刻的时代印记。比如1983年的第2版和1978年的第1版相比,差别并不大,只是去掉了一些“文革”词汇,而到了1996年的第3版,正值国家改革开放初期,各方面发展迅速,新事物猛增,词汇进出量也大大增加了:共增加词语9000条,删去4000条。第4版、第5版变身的动作也不小。2002年的第4版增加了1200余个新词。2005年第5版,增收新词7200条,删去2700条。
有专家打了生动的比方:对于词典来说,有“新生儿”,也有“去世老人”,词典就像是封存社会变迁的化石,记录当下,更影响未来。
B 包容性与本土化并生
在第6版新词典中,年轻人会惊喜地发现,从香港TVB电视剧和台湾电影里学来的新鲜词儿,已经跃然纸上。“八卦、搞掂、狗仔队、无厘头、手信”等词早就在潜移默化中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已不算新鲜。而“呛声、力挺、糗、捷运、劈腿、软体、硬体、网路”此次也随着海峡之风吹入了新版词典。
针对这种现象,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的杨志强分析,近些年来,台港澳地区与大陆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彼此之间在语言词汇方面也加深了相互影响和作用,许多词语不可避免地互相吸收和交融,或互相补充,或增加新意。
同时,随着我国与国外交流日益加强,越来越多的外语词语也被引入到词典中。第5版已收录“酷、丁克家庭、香波、伊妹儿、寻租、路演、蓝牙”等英语词汇,在第6版中则新增了“微博、粉丝、嘉年华、脱口秀”等英语外来词和“刺身、定食、天妇罗、榻榻米、宅急送”等日语外来词。
此外,第6版词典还收纳了239个对老百姓生活有影响的外文词汇。比如CPI(居民消费价格指数)、PM2.5(在空中飘浮的直径小于2.5微米的可吸入颗粒物)等字母词。这其中还包括了2010年开始,电视媒体中一度被要求以中文全称出现的NBA,有网友感叹这下“球迷和主持人都不用纠结了”。
尽管有担忧的声音认为,外来词汇的加入是对中国本土语言文化的一种侵蚀。但部分专家也表示认同,外来词汇的新增反映出了中国语言文化的包容性,收录广为所知的外文词汇的缩写更是方便大众使用。
张颐武认为汉语不会因为这些外文词语而影响其核心地位。首先,收录新词一定要以承认现实为基础,以实用、方便为原则,NBA的收录就是对语言现实的一个客观的反映。同时,新增的外来词大多并不是简单生硬搬入词典,而是已经经历了本土化的演变。“日语中有很多词是直接把英语音译过来,而汉语中吸收外来语大部分是意译,而不是音译,所以,主心骨没有变。”张颐武表示,中文从外来语中借用、演化一些词语的现象不是近些年才出现的,而是很早就有了,比如一些词语“干部”、“现象”、“本质”就来源于日本。
“这次修订中加入一些其他地域的词语也是汉语开放、多样的标志。通过将不同地域的词语本土化,汉语的表达也越来越丰富。”张颐武认为,汉语表达的本土化与包容性并进是一种好现象。
C 热词“转正”标准存争议
新词“转正”并非仅凭热度。在日常的语言环境中被广泛使用的“剩男”、“剩女”、“神马”等热词,此次就并未被收录进新版《现代汉语词典》中,这也引起了一些争议。
“‘神马’只是一种临时的用法,俏皮的用法。作为一个规范的疑问词,疑问代词我们有‘什么’,我们干吗用‘神马’来干扰它呢?” 江蓝生解释。
“并非收录新词越多就越与时俱进。”《咬文嚼字》主编郝铭鉴也认为,“在社会转型因素和互联网的推波助澜下,眼下我国正进入汉语创造力空前爆发、全民参与‘造词造句’的语言狂欢阶段,许多潮词潮语可能都是昙花一现、过眼浮云。词典编纂不妨保持比语言生活稍稍‘慢几拍’的速度,让其经过一个大浪淘沙、积淀筛选的过程,否则反而会给人们的语言生活造成负担。”
选词入典滞后性正是表现了修订的审慎态度。商务印书馆总经理于殿利也认为坚持审慎态度至关重要:“《现代汉语词典》具备其权威性,在语言使用方面,相当于标准答案,如果答案出了差错,它的消极影响该有多大啊!”
比如“粉丝”一词的收录,就经历了几年的考验。第5版修订的时候,“粉丝”这个外来词已经出现了,数年后,“粉丝”已被全社会熟知,这才被收入新版词典。
既要约定俗成又要广泛使用,通用性和生命力普遍被专家认为是新词入选的两项硬标准。
那么,为什么“宅男”“宅女”收了、“剩男”“剩女”没收,“泡吧”收了、“泡妞”没收,“裸婚”收了、“裸奔”没收呢?
除了通用性和生命力的标准,有专家认为,价值观和社会效果也是《现代汉语词典》这样的语言规范类工具书必须考量的标准之一。
比如“剩男”“剩女”未被收录,江蓝生表示,“对于因种种原因不能够及时结婚的人,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因此这个表述不够尊重人。
选词入典需不需要体现人文关怀?这一观点引起了争议。复旦大学附属中学特级教师黄玉峰认为,他赞成“剩男”“剩女”落选,却并不认为其价值取向不对,而是认为它们经历的时间还不够久。
“选词不应该有双重标准,词典唯一的标准,只能是语言本身。”许多专家坚持这一观点。他们认为为了真实记录同时方便查阅,选词应不论褒贬,不能在忌讳中失去客观。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对语言文字的尊重。
事实上,第6版词典也收录了不少负面词汇,“潜规则”、“吃回扣”、“封口费”等都反映了社会的阴暗面。张颐武认为:“它们确实反映了当前社会中存在的一些现象,所以被收录也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