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李晔
继“产业化保护”成为非遗生存路径之一后，非遗“入奢”最近又被寄予厚望——张小泉、王星记等一批非遗项目近日宣布：正筹备进军奢侈品行业。
以高端去触摸非遗可持续性传承的美好愿景，可不可行？
张小泉不甘身价微薄
348岁的张小泉遇上了不大不小的尴尬。去年“五一”，张小泉“镶钢锻制”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施金水和徐祖兴，带上2名徒弟，将炉灶、锤子、磨石搬进杭州刀剪剑博物馆，活态演示72道纯手工制剪全程。所谓“镶钢锻制”，是在铁打的剪刀刃口覆一层钢，以确保刃口锋利，而锻造师的悟性和对火候的把握也尽在那一锤之中。也唯有刚柔相济的“镶钢锻制”，能剪下一百层棉布，令机器生产出的剪刀望尘莫及。在博物馆现场，80高龄的施金水说，他体力不支，徒弟出师又尚有时日，外加游客咨询不断，因此师徒几人敲敲打打一天，产出合格剪刀仅一两把，倒有五六把“垫背”的。然而，这些凝结着汗滴和对完美不懈追求的纯手工剪竟身价微薄，记者看到，售剪橱窗中最贵的特1号民用剪仅卖60元！
徒弟丁纪灿翻开账簿：入馆迄今，共打出合格剪刀300把，除去送人，已卖出237把，营业额6400元，均价仅27元。他坦言，外界不时为张小泉纯手工剪的 “妄自菲薄”鸣不平，对此张小泉总部曾试探性将特1号民用剪从原60元调高至70元，结果竟有顾客看错价牌，付了7元，当被告知是70元时，惊呼“外面同规格机器生产的剪刀也就卖7块钱！”此后，“70元”高悬两周乏人问津，只得降回60元。
提价虽乏力，但师徒们稍有安慰的是，2个月前，登门求定制者多起来。有人赶了50公里路，就为给孩子定一把剪纸剪刀，要求3号剪的长度，5号剪的弯角，又不能伤手，因此必须圆头。也有裁缝求剪，销钉要松，但两片刀刃间必须无间隙……对这些个性化需求，摸了60多年剪刀的施金水自信：“但凡顾客描述得出，我们就能做得出。”至于定制剪刀的收费，本想在普通手工剪基础上加收10元，但经不起顾客软磨，师徒们心软了，“既然人家对张小泉这么认可……”
不过，抬高张小泉手工剪身价，张小泉集团品牌中心主任方醒华还是筹划了多年，他说：“很快，我们将向全国征集张小泉纯手工剪包装设计方案，同时再调价，凡以‘镶钢锻制’工艺制造出的纯手工剪，价格一律是同规格机器剪的5倍！”不过他坦言，虽然非遗剪无论锋利、耐用度和独一无二性，都是现代产品不可比拟，“但在各种新技术、新材料、新形制面前，又土又不光洁的非遗剪能否受欢迎，心里真没底……”
“入奢”需哪里给力？
大工业的当下，纯手工弥足珍贵。欧洲一些老牌皮鞋厂坚持沿袭百年手工制鞋传统，为每位客人量脚定做，甚至将脚上老茧都考虑在内，每双鞋需200多步骤，价格也令人却步。中国非遗技艺虽与那些国际大牌一样，有着悠久历史、独特工艺，但境遇竟截然不同，何故？
方醒华琢磨，张小泉“镶钢锻制”剪刀卖不贵，是不是它对工艺的追求还不够严苛？为此，他打算出狠招。去年夏天，因企业发展和给城建让路双重因素，张小泉剪刀厂整体迁至富阳，工厂原址则被保留下4幢苏式厂房。“我们设想在老厂房特设非遗车间，让掌握‘镶钢锻制’工艺的师傅们在其中进行生产性传承。也就是说，要对非遗产品进行专业化生产，无论选材、技艺甚至生产氛围，都按非遗要求原汁原味打造。”
在杭州工艺美术博物馆馆长陶学锋看来，除历史悠久、出身尊贵等，奢侈品在材质、工艺等方面必有独特之处，贵得有道理。好比南宋官窑，从采料、配方、成型，上釉到烧制需经80余道工序，质检严谨，一有瑕疵马上报废，因此出窑率极低。又因旧时官制，官窑不得流入民间，故传世很少，故成为中国古代瓷器中的珍品，也被中外博物馆珍藏。反观非遗，也是同理，走高端路线不是非遗的最终目标，而是过程。设计师和制作者首先得从心理上尊崇手工，将品质和每一个细节都追究了，其产品自然就成了奢侈品。陶学锋反倒认为，当前国内部分非遗为卖高价，一味追求华丽包装，实乃本末倒置，“张小泉剪刀无需被放置在红木盒内才能彰显尊贵，如果它确有高附加值，哪怕只用麻袋包装，也不会影响它成为奢侈品。”
杭州上城区非遗保护中心负责人徐敏则认为，我国非遗还应向国外奢侈品学习在产品本身及营销手段、品牌战略上的创新。“譬如，纳一个鞋底需2000多次穿针引线的国家级非遗的‘内联升’手工千层底布鞋，它曾为满清皇室定制布鞋，其出身和19世纪创立并服务宫廷的法国马具品牌爱马仕很相似。不过，当汽车逐步取代马匹时，爱马仕及时转为上流社会生产座椅、皮箱、手套等，但其LOGO保留了马车，暗示自己的百年根基和起家脉络。再看‘内联升’，如果没有跟进顾客的情绪和需求，在休闲鞋、皮鞋统治双脚的时代依然固守布鞋，恐怕很难做大做强奢侈品牌。”今年木板水印出现希望走出文化用品界“LV”的趋势。同是国家级非遗项目的木版水印技艺传承人魏立中告诉记者，今年他以历代龙造型及名家大师的龙书法为主题，以非遗技艺木版水印印制的中式信笺，已被热衷复古的现代人买到脱销。此外传统木板水印发现了新市场——国内一些文艺、文化界名人和学者的墨宝，也希望借木雕、水印方式将他们的“神来之笔”固定、复制和流传。“非遗敲开奢侈品之门，苦练内功和创新，应是两大必须。”魏立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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