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块与燃烧瓶对峙
2009年行政强拆中,楼下扔来燃烧瓶,张安房以砖块还击,妻女受惊求他适可而止
为守住老房,张安房从朋友处借来一只藏獒,又去市场上买来七条狗。其中四条,取名为“保保”、“卫卫”、“家家”、“园园”。每当有陌生人靠近老屋,院内的狗就从四面八方蹿出,狂吠不止。
每个月买的狗粮要花一千多,那是张安房一个月的收入。他觉得值。自打养了狗,陌生人不敢靠近张家。他也能睡个安稳觉。
张安房还买来摄像头,装在四个方位,以便日后取证。
他也写上访材料,大多都石沉大海。
2009年11月30日,行政强拆来了。
当挖掘机开到门前时,张安房一个人站在自家三楼阳台上。他看了看楼下的人群:警察,房地产公司的人,围观群众,还有成伙儿的青壮年——他称之为黑社会。
慌乱中,他忘记打开发电机和摄像头,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砖头。那些砖头是张安房准备在阳台上搭狗窝的。
当楼下飞来砖头和燃烧瓶时,张安房以砖头还击。混乱中,他的头部被击中,流了血。
张楠看着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爱玲慌了,想着赶紧找顶帽子给张安房戴上,找了好久,没找到。
行政执法局领队叫了暂停。
九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一位负责人至今埋怨,“没办法,张安房太硬了。万一闹出人命,领导的乌纱帽保不住,谁愿蹚这趟浑水?”
强拆不了了之。
冲突后,张安房去医院检查,医院诊断病历上记录着:头面部和腹部因爆炸致伤。
张楠求他:“你扭转不了形势的,别那么硬了。”
张安房摇着缠纱布的脑袋:“我一个人和他们拼了。你和你妈好好生活,过你们的。”
张楠哭了:“你要是没命了,我们怎么活?”
“自私”,张楠埋怨父亲,“在他的眼里,房比命重要。”
今年1月,《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颁布实施,行政强拆被叫停。现在要强拆张家房子,只能走司法程序。
又一轮谈判开始。
蚌埠市行政执法稽查支队队长陶建龙来找张家人谈。三弟张宝安希望张安房“务实”些,别再守着“尊严”。
陶建龙说,开发商答应给张家三套新房,两套二手房,但要补偿新旧差价,一套房补12万。
张安房不同意。他只同意一套房补5万。
谈判破裂。
区委书记调解未果
张安房“抗拆”使安置房无法兴建,拆迁户上访;区委书记来调停
张安房没料想,与开发商的持久战中,老父亲张贻胜未住上新房,则先去世了。
在2009年夏天,张贻胜因酷暑难耐,活动不便,臀部开始溃烂。到了2010年,褥疮蔓延到整个背部。
张安房决定给父亲在外租房,连跑半个月,房东一听说有九十多岁的老人,怎么也不愿租。
2010年冬天,张贻胜因脑梗塞离开人世,临终前嘱咐张安房,一定要为三兄弟争取到房。
出殡那天,张安房死命抱着墓碑,放声痛哭。“阿大(即父亲),我一定要替你完成遗愿。”这句话,他反反复复念着,腿一软,哭晕过去。
张家人认为,若不是断水断电,老父亲不会这么快过世。
张安房的抗拆,影响了朝阳街的棚户区改造工程。原定于在2009年4月,四百多户拆迁户全部完成安置,但因张家拒不搬迁,有两栋房无法建设,有二十多户无法回迁朝阳街。拆迁户开始去政府上访。
今年春天,蚌山区区委书记王长双来到张家。
坐在虫蝇乱飞的树下,张安房对王长双说,房子的事儿先不谈,现在外面有传言,等房子拆了,要把我关到监狱里待几年。我怎么敢拆?
王爱玲也在场。她回忆说,王书记当下拍胸脯,表示会保证张安房的安全,还许诺让行政执法局、公安局等相关部门领导签字,保证张的人身安全。
几天后,张安房在街道办看到了王书记和各部门签字的保证书。张安房提出要把保证书拿回家。街道不同意,说是代为保管。
“王书记说的话都不管用?”张安房怒了,头也不回地离开街道办。
谈判又一次被搁置。
一位尚未安置的拆迁户一提起张安房的事儿,就皱起眉头。他也曾做过两年钉子户,但因母亲年迈,最终放弃抵抗,按照政策,他只分到一套房。
他曾一度觉得张安房“特牛”,敢与政府和开发商叫板。
如今,他开始埋怨张安房。他在外租房,曾有一年,搬了三次家,房东不愿意租的理由都是,他带着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他现在只想,大家早点安置还原。他很担心,老母亲像张安房的父亲那样,等不到住新房的那天,这会让他遗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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