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德尔沃：《周边》，1959年

小华坐在郑州东站的小酒馆里，为我讲述他第一次坐火车的情景。

这一年，他四十五岁。距离他第一次坐火车，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年。

但那些微小的细节，仿佛更加清晰。

那一天，他和母亲，坐着八月的火车，永远的，离开了故乡。

▲文森特·梵高：《带车厢和火车的景观》，1890年，俄罗斯普希金博物馆

这一别，就是半生。

他并不憧憬远方，却为何一次次启程。

他从窗口爬进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去上海。

一个谢顶的中年人在去北京的夜车上向他讲外星人的故事一直到天亮。

他在穿越呼伦贝尔的闷热车厢里看完了《银河铁道999》。

但生活里没有外星人，也没有金刚不坏之身。

▲爱德华·马奈：《铁路》，1873年，美国国家美术馆

生活把他带上高加索的列车，漫长的旅途让他的脚肿的连皮鞋都穿不上。

他不会俄语，就举着计算器讨价还价，竟赚的盆满钵满。

他在莫斯科有整整一层楼的办公室，买最豪华的沙发和汽车。

他坐着蒸汽火车翻过阿尔卑斯山脉。

他在拉斯维加斯决定投身网络。

他在随后的互联网泡沫中蒸发了所有。

▲莫奈：《雪地里的火车》，1875年，巴黎玛摩丹美术馆

小华讲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遗憾，虽然他的两鬓已斑白，但眼睛仍然闪光。

他说现在的中国到处都是机会，只是他已没有从前那种紧迫感了。

钱嘛，其实也不缺，没完没了的忙这个事，就没意思了。

那什么有意思呢？他也不知道，需要想一想，不着急。

和那些意义相比，他更能想起一些小事。

▲奥古斯塔斯·艾格：《旅伴》，1862年，伯明翰博物馆和美术馆

比如酒馆门口的几株蜀葵花，花瓣里怎么没有螳螂呢？从前，那里总是藏着一两只绿色的小螳螂啊。

比如八月梦幻般美丽的合欢花，为什么都在郊外呢？城市里为什么没有合欢树呢？

比如商场里那些漂亮的毛衣，他至今无法接受毛衣竟然可以买，毛衣不都是织的吗？怎么能买呢？

比如那些每天学习到深夜的孩子，他们不该是到树林里去观察天牛和蚂蚁、去操场上踢球奔跑吗？

比如他曾经非常讨厌、现在却无比怀念的喝醉酒的父亲，中年的夜晚，难道不需要一杯酒吗？

比如他曾经以为会终老一生的故乡，没想到至今都没有回去过，那个故乡还存在吗？

▲高小华：《赶火车》，1982年

他离开故乡的那一天，那明亮的站台和满载着木材和粮食的火车，驶入黑夜的北方的火车，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那一天开始，以及此后的每一天，看似平淡无奇，全是始料未及。

下一站会发生什么呢？

2022年8月的一个下午，小华冲我挥挥手，轻松的笑着，踏上下一列火车。

作此文想到了这些画

或者是看了这些画作了此文：

施尔徳•哈森：《穿越芝加哥的夜曲铁路》，1892年

爱德华·拉姆森·亨利：《火车将至》，1880年，美国托莱多艺术博物馆

莫奈：《圣.拉扎尔火车站》系列，1876年，巴黎奥赛美术馆；《雪地里的火车》，1875年，巴黎玛摩丹美术馆

爱德华·蒙克：《蒸汽火车》，20世纪初，挪威

爱德华·马奈：《铁路》，1873年，美国国家美术馆

透纳：《雨、蒸汽和速度——大西部铁路》，1844年，伦敦英国国家画廊

文森特·梵高：《带车厢和火车的景观》，1890年，俄罗斯普希金博物馆

弗兰克・韦斯顿・本森：《早晨的火车》

乔治·拜耳罗斯：《宾夕法尼亚火车站施工》，1908年，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

威廉·鲍威尔·佛瑞斯：《火车站》，1862年，英国艾格姆皇家哈洛威学院

埃德蒙·布莱尔·莱顿：《金色列车》

高小华：《赶火车》，1982年

大卫·塔特维勒：《蒸汽火车》，美国最有名的铁路艺术家

阿曼·吉约曼：《跨越铁路的高架渠》，1869年，美国芝加哥艺术博物馆

爱德华·霍普：《铁路旁的房子》，1925年，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阿道夫·门采尔：《柏林波茨坦铁路》，1847年，柏林国家博物馆-阿尔特国家美术馆

阿道夫·门采尔：《在月光下俯瞰安哈尔特车站》，1845年，瑞士温特图尔美术馆

奥古斯塔斯·艾格：《旅伴》，1862年，伯明翰博物馆和美术馆

达里奥·德·雷戈约斯·瓦尔德斯：《卡斯蒂利亚的耶稣受难日》，1904年，毕尔包美术馆

保罗·塞尚：《圣维克多山和雅克河谷的高架桥》，1882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康定斯基：《穆尔瑙的火车与城堡风景》，1909年

保罗·德尔沃：《周边》，1959年

吉诺·塞维里尼：《驶过村庄的红十字会火车》，1915年，所罗门·古根汉基金会

#可能比较搭的音乐

李斯特：《第三号安慰曲》

德彪西：《水中倒影》

张新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