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盲人曲艺队:66年的奇迹
7月6日上午10时许,陵川县曲艺队驻地,6个盲姑娘和3个盲小伙正在排练节目。丝竹声响起,四周人群立刻安静下来。9个盲青年,都是陵川县曲艺队队员,当天中午将赶往潞城演出。站在队列前方的领队,打着快板,指挥盲姑娘们做动作。只听,快板“啪”地打出一记重音,6个盲姑娘齐刷刷地将手中琵琶举至胸前……
陵川县曲艺队由该县盲艺人于1946年创办,截至目前,演出已近11万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也让陵川钢板鼓书等当地曲艺绝艺获得了新生。
A 身体虽残心不能残
1945年,陵川县城解放,新成立的人民政府急需一支宣传队,向群众宣传政府各项政策。第二年,20个盲艺人发起成立陵川县宣传队。盲艺人们编创了《解放陵川》《攻打潞城》《破除迷信》《妻送郎参军》等说唱节目,走街串巷开始传唱。
此后10年间,很多盲艺人因故陆续退团。最后,只有侯松锁等少数几个盲艺人留下来。1969年,陵川县宣传队,更名为陵川曲艺宣传队。如今,侯松锁仍健在,已83岁。
陵川钢板鼓书,是这些盲艺人的拿手绝活。这一曲艺绝艺,据传是早年一个逃荒到陵川县的河南盲艺人流传下来的。说书者手持钢板演唱,传统曲(书)目有《包公案》《刘公案》《响马传》等80余篇,深受群众喜爱。上世纪70年代最辉煌时,曲艺队每年演出2000多场。上世纪90年代以后,在电视、VCD等新娱乐方式冲击下,该队曾一度陷入困境。
曲艺队招收队员,惯例一年招一到两人,有时甚至几年招一人。新入队的队员,拜过师,由老艺人们教拉琴、敲鼓、说唱。
1995年,曲艺队接连接到8个盲童入队申请。
陵川县盲人说唱市场有限,这么多盲童,都去学拉弦、敲鼓、说书,长大后会产生严重的同业竞争,对他们将来谋生不利。曲艺队决心打破陈规,不再要求孩子们“拜师学曲艺”。
队里为此办起免费学习班,聘请老师,陆续开设盲文、数学、语文等文化课。
此外,曲艺队还安排了德育课、音乐课、曲艺课等课程。
每天一节德育课,雷打不动:早晨5点半上课,老队长侯松锁负责给孩子们“鼓劲”:你8岁、你9岁,你是个残疾人,但是咱也不泄气,咱身残志不残;今天刮风,咱也不要怕冷,抖起精神来,排好队唱歌;旧社会,残疾人活到三四十岁就饿死了。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出台了残疾人的好政策,残疾人只要肯努力,也能活出人样。
B 当年弃儿成顶梁柱
陵川县曲艺队,现任学习组长焦路来,是个弃儿。她还在襁褓中时,亲生父母将她遗弃在陵川县杨寨村乡间路旁一个茅草窠里,养父上田发现她,将她抱回家收养。后来,养父又收养一个残疾小男孩。
路来的养母是个聋哑人,全家四口人,3个是残疾人。
路来四五岁时,陵川县曲艺团曾多次到村里演出,老艺人们精彩的说唱让她着迷。看到小路来托着腮帮子听唱的样子,乡亲们逗她:路来,将来也去曲艺队学艺吧!
曲艺团老队长侯松锁听说路来的事,登门探望。由于营养不良,路来个子比同龄孩子矮半个头,但是人长得聪明伶俐,侯松锁立刻喜欢上了她。
侯松锁回到队里开会。他说,咱是一个残疾人团体,受社会照顾,所以生存到现在。杨寨村这个小姑娘,养父母都是好人,把她养到六岁,咱得给孩子提供一个吃住的场所。
第二天,路来就进了曲艺团队。
路来很要强,练功十分刻苦。2001年,队里报名参加第五届残疾人艺术汇演山区比赛,决定让路来打大锣。节目时长6分钟,9岁的小路来练提锣,大铜锣5斤重,开始只能坚持5分钟,慢慢可以坚持10分钟、15分钟。
看着小路来练提锣,胳膊肿了,曲艺队现任队长侯安凤十分心疼,给她做按摩。路来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两个月后,在山东济南大赛上,陵川县曲艺队表演的吹打乐《欢乐的山庄》,获得全场最高分。
路来13岁时,开始参加队里的外出演出,有了固定收入。2011年一年,她挣了1万多元演出费。
路来弟弟患有肾病,她打算攒够钱,给弟弟治病。
目前,路来已熟练了十几套钢板鼓书说唱曲目,成了队里的顶梁柱。
去年,路来获得到省城一所学校学习的特殊人才进修机会,她选择了放弃。“我6岁来到曲艺队,爷爷们疼我,教我本领,这里就是我的家。现在,爷爷们唱不动了,我也该为他们服务。”她说。
C 土坷垃也有用武之地
陵川县曲艺队现任副队长宋学敏,13岁参加盲童班学习。跟其他盲童相比,他的家境不错,父亲担任村委主任,父母都十分疼爱他。
刚入队时,老队长侯松锁看他为人聪敏,决定让他学习吹唢呐。
唢呐是一种比较难学的乐器,当时,全队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艺人会吹。
老艺人教给宋学敏指法,他开始勤学苦练。每天早饭后,他都会走到院门口,嘟嘟地吹起来。上午吹2个小时,下午吹1个小时。很多在附近上班的人,听他每天定时定点吹唢呐,赶来看他,都夸他用功。
两个月后,宋学敏已能用唢呐,吹简单的曲子。
后来,宋学敏陆续学习二胡、板胡、小号、萨克斯等乐器演奏。
人的天资不同,与宋学敏比,队员陈勇强则属于比较“笨”的一类。当初,父母送他到曲艺队学艺,侯安凤看他鼻涕流了一尺长,指甲缝藏满黑泥巴,人显得脑子不够数,担心不好管理,有点不想收。
这时,侯松锁老队长发了话:不敢看不起人。土坷垃还能绊倒人呢!他没大用,还没有小用?他能学点啥学点啥么。
陈勇强入队后,侯松锁担心别人教得不上心,给他开“小灶”。每当发现他不用心学艺,就使用板板打他手心。后来,这个“土坷垃”,学会打鼓、打镲等乐器演奏。
不过,陈勇强上台表演,有个坏毛病。不管打鼓,还是打镲,他总习惯弓着个腰,姿势很难看。
几年前,曲艺队筹备参加一次比赛,侯松锁想让陈勇强上。结果,指导老师对此坚决不同意:咱是去参加比赛,他演奏乐器的样子太埋汰,影响整体形象。
这之后,陈勇强练习乐器演奏,侯松锁都要走近前,摸摸他的背,提醒他端正姿势,帮他改毛病。
去年,队里挑选队员到丹东参加比赛,陈勇强入选。这次出门乘飞机,他兴奋得不得了。“我第一次出门就坐飞机,你们都不如我。”
D 根在陵川志在四方
陵川县曲艺队,生于陵川,长于陵川。当年,创业的老盲艺人,都是背着乐器,跋山涉水。表演结束后,村里会给艺人们小米或者几元钱作为酬劳。
如今,陵川县曲艺队青年盲艺人外出表演,多雇车前往。演出费标准是:400多户的大村,每年两场,演出费350元到400元。小点的村,演出费一场100元到200元。“我们在陵川的演出市场,是老一辈盲艺人培育出来的。”侯安凤说,这个平台,既是该队这些盲艺人用武之地,也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曲艺队知名度提高,他们也没有涨演出费。目前的演出费标准,还是2003年定下的,9年没有变。
2005年至2007年,陵川县曲艺队遭遇危机,每年演出只有几百场。通过老艺人们的指导,青年艺人们在保留传统节目的基础上,努力打造自己的品牌节目,增加小品、相声、乐器合奏、独奏、歌曲。他们的上党锣鼓《沸腾的土地》,获得全国残疾人艺术汇演河北赛区二等奖。
陵川钢板鼓书传统表演方式为坐场说书,青年艺人们将其改造为带有表演形式的走场说书,并且对其道具进行改变,艺人登台,身着戏剧服装。
他们根据党和国家出台的政策法规,还创编了大量时效性强、贴近百姓生活的曲艺说唱小品,也受到群众喜爱。
农村养老保险推行后,他们编了一个说唱小品《领钱》。开场白:两个“姑娘”驾着三轮车,送老父亲、老母亲去“领钱”。老父亲唱:“我今年83了,我姑娘开上车带我领钱。我养了俩姑娘,她们今后不养活我,政府养活我。”每次表演这样的小节目,台下都会传出一片哈哈的大笑声。
青年一代盲艺人,不仅比老一代更有文化,视野也更宽广,他们的足迹已遍及长治、高平、长子、壶关、泽州、潞城等地。近几年,每年演出都超过千场。
侯安凤今年57岁,1992年起任陵川县曲艺队队长,迄今已有20年。对曲艺队的实力,她充满自信。这几年,青年艺人成了曲艺队骨干力量,十几个艺人会陵川钢板鼓书,吹拉弹唱也样样精通。相信曲艺队新一代艺人,一定会开辟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记者 梁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