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微影 | 墙上的楼梯

2024-05-30 16:05:35 来源:中原网

二砂的树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大。

主楼后面的几棵雪松,遮天蔽日,站在下面一时像进了原始森林。

园区改造的时候,可能为了整体协调把下面的树枝砍掉了,只留下高高的尖顶。

像哥特式的城堡。

像费宁格笔下漫步在巴黎街头的,戴着黑礼帽叼着烟斗,穿着白色西服的,比房子还高的奇特先生。

如果先生们走起来,首先会经过路两边的宣传栏。

宣传栏嵌在贴着白色小石子的、有质感的温热的墙上。

因为宽厚,我们的很多童年时光都是在墙上度过的。

拍画片,捉壁虎,斗蛐蛐,睡觉,看绿色的解放卡车进进出出。

走过宣传栏是丁字路口,左手边一棵雪松后面,隐藏着一座三层的塔楼,塔楼顶层外墙上嵌着一个很大的钟表。

那块钟表让我想起二战电影《最长的一天》。

诺曼底登陆前,盟军第八二空降师在夜晚跳错了地点,完全暴露在德军的火力下,全连覆没。

其中一位伞兵挂在了教堂的钟表上,动弹不得,只能在火光中惊恐地目睹着战友被一一虐杀。

只有他,活了下来。

但他的耳朵,被整夜的钟声和枪炮声振聋了。

二砂的钟表没有经历过战火,它记录了和平时期,新中国工业建设时期的火热。

多少青年,曾经喜悦地等待着下班钟声响起呢?

现在,它定格在十一时二十七分。

钟表的对面,又是两排高大的法桐。尽头的一棵,须三人才能合抱。

和伏牛路不一样,这里的法桐竞相向上生长,在极高处才交接成绿荫穹顶。

走在路上,有巨大的空间感。

步出这宏大空间,分别是两块开阔的草坪。

其中一块做成了音乐广场,中间有一棵核桃树,周末偶有乐队演出。

核桃已经快成熟了,你只要发现一个,就会看见许多,更多,满满一树!

另外一块草坪上,则有几棵高耸的白杨。总有三两只喜鹊落在枝头东张西望,它们的尾巴可真长。

杨树正对着一座两层小楼的山墙,红砖山墙上,斜着一截锈迹斑斑的楼梯。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走到这里,看到伸在墙外的楼梯,就会忽然的心动。

顺着楼梯走上去,是一扇绿色的门,门上方有一盏电灯,挂在圆形的铁皮灯罩下。

曾经有多少个夜晚,那盏灯是亮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忧伤的年轻人。

月亮静悄悄地挂在白杨树梢上,远处的车间灯火辉煌。

很多电影里,都有类似的取景,我偏爱的,是俄罗斯导演安德烈·萨金塞夫。

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在他的镜头里都瞬间上升为美学,那是对人们平凡生活的致敬。

是的,虽然真实的生活总是沉重,但我们必须飞跃其上,才能保持灵魂的微笑。

这墙上的楼梯,就是沉重之上的一抹微笑,是确定中的一个意外,平静海面上的一朵浪花。

是塞尚中的康定斯基,是管风琴里插入了一支长笛……

可惜,这幢小楼,在最近的一次改造中,拆掉了。

我紧赶着去为它留下一张照片,却只能面对一片空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过《静静的顿河》,我知道这一切都没什么,这个世界早已面目全非,无数次的推倒重来。但还是忍不住惋惜,我们可以做出更漂亮、更时髦的东西,但我们做不出时间。

那些穿过了时间的房子、大树、钟表和工厂,我们应该把现代时尚融入它的场景而不是相反。

我们应该认真地感受它的气息,而不是那些徒有其表的创意。

那些雷同的,千篇一律的,没有感觉的,虚张声势的。

​好在,郑州西郊,还有很多工业时期的老房子啊。

随处可见,那些墙上的楼梯。

我知道,总会有放学的孩子,在楼梯上吹肥皂泡。

总会有少女,在楼梯上看夜晚的树冠在风中摆动。

总会有青年,一只手按着夹克里的礼物在楼梯下徘徊。

总会有中年人,偶尔路过楼梯时驻足,露出瞬间挣脱现实的微笑。

2023年6月10日

张新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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