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微影 | 五月的小雨

2024-05-17 16:17:04 来源:中原网

小满,雨,时断时续,一任窗前,点滴到天明。

楼前的草地上,长出一片野草莓,挂着雨滴,像洒落的红宝石。

几株臭牡丹春天就立在那里,待百花开过,才顶出一个大大的花苞。

剥开花苞外面的小叶片,密密的、紫红的花序上爬满了蚂蚁。

这强壮的小家伙,下雨都不休息吗?

它们的头顶,青色的无花果已经很大颗了。树上的叶子,和臭牡丹的叶子,同样的硕大、肥绿。

树下的酢浆草,在雨中卷缩起来,像粉红的笔芯。

它需要阳光,才能再一次精致地开放。

一条蚯蚓,从花丛中湿漉漉地爬到了墙脚。而墙面上,居然到处都是蜗牛。

它们顶着天线一样的触角,从浸满水的泥土中钻出来,爬到墙上安全的高度,停下来思考。

蜗牛怕水淹,也怕光热,它们只能生活在中间状态——潮。

这些柔若无骨的软体动物,却有着最强的交配能力,一次可以缠绵数小时之久甚至一整天。

五月开始,是它们繁殖的季节。

我一直以为,螺蛳是蜗牛的表亲,后来才知道错了。

螺蛳是生活在水里的。

有一次开车路过巢湖,眼见碧水蓝天,忍不住下到湖边浅水处玩。

没想到,那湖底的细沙里,都是螺蛳!

伸开手顺着摸,一个又一个!有的还是一窝!

那天太阳隐在云层后面,一阵一阵飘雨,但谁在乎呢,同行的人纷纷冲进雨中,下到湖里,享受意外天然的野趣。

今天,小满,我堵在陇海高架上。

苍茫的天空下,一辆辆汽车首尾相连,蜿蜒向西,渐隐在雨雾中,像科幻电影。

雨刷划开湿润的郑州,又慢慢模糊一团。

如果有机会拍一部电影,我已经无数次地为它设计好了片头——

猛雨的夜,十字路口,汽车的雨刷缓慢的划过,露出街角亮着灯的酒馆。

模糊。

雨刷再次划过。

酒馆里坐着几个生动大笑的年轻人,有男,有女。

他们在这条街上长大,即将分别,投入时代的洪流。

雨刷有间隔地划过,分别定格一位年轻人青春的脸庞。

模糊。黑屏。出片名。

背景音乐出起,弗雷的《西西里舞曲》,长笛版……

我多想讲讲这一代人的故事,但我想好了一千个开头,却想不好一个结尾。

如同我看到很多问题,却不知道答案。

雨刷再次划过,高架桥北,依稀可见一棵刚长满叶子的高大的槐树。

它在那里,已经快300年了。

这个地方,曾经有个动听的名字:石羊寺

这个地方,曾经有个很大的寺院,有一对石羊,有村庄。

如今,是密集的拔地而起的楼房,像现代巨兽,在雨中沉默。

我的家,就在这巨兽的旁边。虽可安身,却不是我的故乡。

但是,哪里才是我的故乡呢?

童年时的代号工厂,已经没有了。太行山上的老家,也没有人了。

那山里有一个庞大的水泥厂,一些山头,也就渐渐没有了。

山路上,挤满了重型卡车。

它们载着水泥、石头、沙土,轰鸣着进城。

变成雨中的巨兽。

如此说来,这里,也可以算作我的故乡吧。

太行山,红砖工厂,大槐树,寺庙,高楼,石头。

也许,这个世界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增加,什么都没有减少。

只是,改变了模样,改变了地方。

包括,这五月的雨。

雨小了,雨滴慢慢聚满车窗。

它们神秘的排列,仿佛一个启示。

它们开始小心翼翼的吞食临近的兄弟,继而加速,失控,膨胀,坠落。

周而复始,无解。

除非,一个意外溅开,剑拔弩张,动荡不安,逐渐平息。

它们积极,又像是盲目。

它们存在,又像是虚无。

随着车速的增加,它们像是悟到了什么,猛然拉成直线,掉头而去。

窗外的楼房、河水、槐树、灯火,变成印象派的巴黎。

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堵塞,打开车门,在桥上大笑着跑起来。

年轻的人啊,你们应该大笑,奔跑,骄傲。重要的事情,必须交给你们。

而我,已经跑不起来了,虽然还是没有答案,也不是那么渴望了。

只有思维还是欢快的,在这五月的雨中,我可以想起李迪的《风雨牧归图》,戴进的《风雨归舟图》,歌川广重的《骤雨中的箸桥》……

看到历史天空下的人们,在雨中相遇。

他们没有握手寒暄,只是眼含惊喜。他们五湖四海,相约舍下,仿佛《夜坐图》里的沈周。

看雨滴从屋檐滑落,闻风声撼竹木,一灯荧然相对。

只是,今晚,这时断时续的雨啊,墙上的蜗牛,怕是回不去家了。

2023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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