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图：杨佳
城管，是当今中国最受关注的群体之一。那么，这个群体的工作到底怎么样？8月至9月，南方日报记者多次随同广州市城管工作人员到一线，体验他们的执法工作。记者发现，城管一线队员，有时候一天要对同一个小贩劝导二三十次，几乎每天与小贩上演“拉锯战”。而在城管执法人员心中，他们更期待社会各界都参与进来，共同担起城市管理的责任。
街头拉锯
刚刚离开的小贩又折回来
广州市中山二路，这里是典型的医院集中区，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广东省人民医院分别坐落于该路两侧，周边还有中山一院东山院区，以及广州市越秀区人民医院。这些著名的医院汇集了来自各地的求医者，以及探病人群。卖水果的流动商贩嗅到了此处的商机，单是在中山一院附近摆卖的小贩就达10个以上。这对医院周边秩序不无影响。因此，该地段也成了严管地带。
“大哥，这里不能摆卖的，走吧。”8月21日13时30分左右，广州越秀区农林街城管执法中队协管员温一明，来到中山二路开始他的守点巡查和劝导工作。其上班时间将会持续至20时30分。
记者发现，温一明出言劝告之后，小贩会挑着担子或推着两轮小木车离开，但并不走远。当温一明走到中山一院门前右边劝导数个小贩时，左边刚刚起身离开的小贩，有一个又折返回来摆卖。这时候，温一明不得不再次前去劝导。整个下午，一个挑担的中年女小贩和一个推着小推车的中年男小贩，如钟摆般在中山一院门前两侧来回换地，和温一明来了一场“拉锯战”。
随同温一明巡查三圈下来，记者已是满头大汗。“你一天要巡查多少圈呢？”记者心中好奇。
“有时一天对同一个小贩要来回劝导二三十次。”温一明说，这样走下来很消耗体力，每天需要喝3—4瓶550ml的矿泉水。
这样高频度的劝导，不仅消耗体力，也有不少风险。“说多了小贩也不高兴”，温一明告诉记者，在小贩看来，这样的劝导影响了他们做生意，他们甚至会出言挑衅、动手推搡，有同事还被打中眼睛、被人用砖头拍脑袋，在两年多的协管员工作经历中，温一明自己遇到的冲突不下10次。回想起今年6月初的经历，他还有些后怕。
温一明介绍，当时他和几位同事将在东山口地铁站地下通道里占道经营的小贩劝导到地面上。见小贩不愿离去，温联系了中队的领导，并向领导说明这几个小贩在隧道里摆卖的情况。“可能是这个原因，以及自己手持摄像机。”温一明说，此时一名穿红色衣服的小贩指着他下巴，并出口辱骂他，“就是用粗话问候家人”。温一明就将该小贩的手拨开，没想到，小贩便对其进行人身攻击。为了留下执法证据，两人产生肢体接触后，一旁的同事开始录像。
视频显示，3名小贩拉扯温一明上身制服不松手，在此过程中温一明只是抵挡，并无还击，却有小贩大喊“城管打人了”，并将温一明上身制服拉扯了下来；其中两名小贩还对他拳脚相加，甚至抓其下体。
“现在路上遇到这几个小贩，他们还会对我骂骂咧咧”，温一明讲起这些虽然表情平静，但是他也坦承工作压力大。这样的工作压力下，温的一位同事不久前离职了。事实上，每次暴力抗法事件后，城管协管员队伍就会有人流失。
“那你会换工作吗？”记者问。
“如果找到好的工作单位，我也会考虑（离开）。”温一明如是说。
备受抱怨
“没有通知，怎么可以扣我的东西”
8月20日下午，记者跟随广州市城管执法局专项执法行动小组直击白云山西门等“乱摆卖黑点”。
这是一次大行动，站在记者身旁的是市城管执法局直属二分局的老张，与平时执法不同，他和同事们当天都穿着防刺背心，戴着头盔，手握对讲机，胸前还挂着一个摄像头。
这些防护装备都很重，其中防刺背心由于内含钢板，每个重达十来斤，且不透气。
“这仅是用于防护”，老张一再向记者强调，由于担心被指责“武装到牙齿”，防护设备在一般执法行动中并不使用，而是用于专项执法行动。事实上，这种防护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街头执法总有潜在或现实的危险。
在对白云山西门小贩摆卖的饮料、熟食等进行暂扣时，小贩们抱怨不已，一位自称来自茂名的年轻男小贩还企图开走其摆卖的三轮车。在被执法人员制止后，该男小贩甚至要求城管执法前应先通知，“没有通知，怎么可以扣我的东西”。
记者现场看到，在烤香肠等熟食摊档上摆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城管执法队员赶紧提醒记者，“小心一点。一不注意，这些生产工具很可能就变成凶器”。
在一线执法现场，记者也曾亲眼目睹城管执法人员遭遇抵抗。今年4月27日下午，记者从地铁广州火车站A出口出来，见沿路摆卖烧饼、盒饭、水果的小贩有数十名。执法人员来到现场后，小贩立即四处躲避，其中有多名小贩推着小推车跑上车流滚滚的内环路。在联合交警实施交通管制后，城管执法人员也走上内环路，在对小贩的乱摆卖工具实施暂扣时，小贩竟将小推车推向执法人员，试图抵抗执法人员的扣押行为，被在场的执法人员制止后才罢休。
在此环境之下，广州市城管执法局为队员配备了部分防护设备。老张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身防护设备居然引来了一番激烈的争议。有人提出，“现在城管装备升级，其隐藏着的‘敌对心理’已经把城管与小贩推上了敌对关系”，甚至认为这是在开“人性执法”的倒车。
听闻这种说法，老张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有些无奈地说，“穿上防刺背心，戴上头盔后，即使呆在有空调的城管执法车上都满头大汗”，而且还要担心社会的非议。
夜间执法
工地负责人躲猫猫
9月4日深夜23时，广州天河区林和东路一工地项目，一辆叉车发出“突突”的声响，从大货车上运下成捆的木条，工地上还有几辆满载砖头、木材等建筑材料的大货车正等待卸货……
当晚，记者随同市城管执法局直属一分局四中队队长司圣云带领的执法队伍正好到此。执法人员随即拿出摄像机，拍下了整个施工过程。调查取证后，司圣云立即向现场施工人员说明其在夜间超过10时施工，噪声污染影响周边居民正常休息，责令其立即停工。
“这个工地是个投诉黑点”，司圣云因此决定对其开出罚单。
在开出罚单的过程中，在场指挥施工的人却推脱自己不是负责人，而所谓的工地负责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与这种“躲猫猫”相比，开着面包车占道摆卖的小贩更是让司圣云和他的同事们束手无策。司圣云告诉记者，在地铁车陂站周边巡查时，他们经常发现不少小贩，将面包车尾部打开，就可以摆卖水果、衣服等货物，当执法人员过来的时候，他们就把车门关上，执法人员一走，他们又把车门打开继续摆卖。
“我们没有查车的权力”，司圣云说，由于这个原因，城管执法人员必须联合交警才能对这些小贩进行查处，但是日常行动不可能总有交警协作，也就难以对其进行查处。
在广州市城管执法局直属二分局六中队教导员梁伟雄看来，要解决这样的难题，则必须采取多个部门齐抓共管的方式。梁伟雄是1986年进入城管队伍的，对于26年前的城市管理，他仍然记忆犹新，那时候管理乱摆卖的有工商、城管以及公安部门。
彼时，在地处改革开放前沿的广州，小摊小贩沿街摆卖的“马路经济”和灯光夜市被视为经济活力的一大表现。梁伟雄告诉记者，为发展“马路经济”，当时政府还会发放经营牌照——允许占用道路证明，该牌照由公安、建设、城管、市政4个部门联合组成的小组负责审批。
除了各部门齐抓共管的建议，城管执法人员还有一个期待，那就是社会各界都承担起城市管理责任。“按照‘门前三包’，商户也要维护其门前的卫生、秩序”，广州市城管执法局直属一分局六中队队长吴满华建议，商户也要对其门前的占道经营、乱摆卖行为承担起管理责任。
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黄少宏 实习生 林湛
总策划：莫高义 张东明 王垂林 策划统筹：姜玉龙 郑佳欣 黄少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