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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家蓝英年:不想再译书 只想享受阅读的快乐

2013-07-25 09:01:00 来源: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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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英年,翻译家,1933年生,江苏省吴江市人。 新京报记者 李飞 摄

    蓝英年先生身材颀长,声音洪亮,不像年逾八十岁的老人。与张秉衡合译《日瓦戈医生》30年之后,蓝先生自己又把这个“硬骨头”啃了下来。现在还有不少人找他约翻译稿,但他确实不想再译了,只想享受阅读的快乐。谈起新话题或是某个人物时,蓝先生常反问一句“你知道吗?”你回答对了,他会说“你也认识不少人啊。”要是没回答对,他会感叹一句“年轻人对这段历史都不知道了。”

    重译经典 译文没有不朽的,只有不朽的作品

    我们的话题从即将再版的小说《日瓦戈医生》开始。1983年夏天,蓝英年和张秉衡一起从原文合译《日瓦戈医生》。期间,由于开展清除精神污染运动,他们搁笔了几个月。运动过后,人文社领导孙绳武定了个日期,要求那天必须交稿。此后蓝英年和张秉衡一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他们每天译完一段,人文社的编辑就专程来取走一段。交稿一个月后,《日瓦戈医生》在中国的第一个译本诞生了。

    但这一版的翻译质量蓝英年并不满意,随着这本书的一再再版,他内心也越来越不安,觉得愧对读者和作者,应当重译。30年后,他再次面对这本难啃的“硬骨头”,一个人把它啃了下来。(张秉衡已年近九十,指望不上,只能一个人重译。)“太难译了!从没翻译过这么难译的书。”蓝英年举了个帕斯捷尔纳克风格的例子:“广场上有两个人从斜对角迎面走来,这两个都是高颧骨,他就写‘两个人的颧骨把广场割开了。’这类描写很不好表达,怎么才能既保留作者风格又能让读者接受呢?帕斯捷尔纳克本身就是未来派诗人,遣词造句往往别出心裁,标新立异,简直是折磨译者。这次重译比第一次翻译吃的苦还大。但仍没有翻译好,有待后来的译者。译文没有不朽的,只有不朽的作品。但《日瓦戈医生》确实是本需要慢慢品味的好书。”

    两本译作(除《日瓦戈医生》外,蓝英年还重译了他在“文革”期间翻译的《滨河街公寓》,那时是作为供批判的白皮书出版)交稿后,蓝英年现在手里还有些棘手的活儿。一个是鲁迅博物馆领导请他翻译鲁迅藏书《也算肖像》。“翻译这本书的难点在于每个人物以后的经历,需要查资料补充,可又不知到哪儿去查。”

    另外一件僵在那儿的事情,就是出版家董秀玉请他主持翻译《苏联20世纪历史》。“两本书200万字。我哪儿有精力承担,也找不到信得过的合作者,只好婉言谢绝她的提议。”“董秀玉女士未必了解集体翻译的困难和弊病。我想同她谈谈,贡献一点想法,但怕她理解成我有意参加翻译了,所以犹豫不决。”蓝先生靠在沙发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享受阅读

    不喜欢读正史 《百家讲坛》不错

    蓝英年确实不想再译书了,只想享受阅读的快乐。他现在每天读4、5个小时的书,阅读主要有三个部分,第一是重读西方名著,巴尔扎克、狄更斯、莎士比亚、希腊悲剧。重读收获很大,年轻时读梅里美的《卡门》时,书里一大段关于吉卜赛人的议论他都跳过去了,如今同吉卜赛人打过交道后,重读让蓝先生觉得有意思了。

    “俄国管吉卜赛人叫茨冈人,说这些人都是骗子,你们没见过吧。”有一次蓝英年在海参崴郊区碰见算命的茨冈人,他想去和茨冈人打交道,了解他们,但又担心受欺骗,便叫自己一个已经当民警的学生站在一边。“算命的是女的,头发很久没有洗了,脏极了,我给了她25卢布,让她给我算命,她把钱往手里一搓就没了,‘你哪儿给我钱了?没钱!’女人说。”蓝先生指指站在一旁的穿制服的民警对女人说:“你往那儿看。”女人看见民警后两手又一搓,说:“钱又有了。”重读《卡门》让蓝先生回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

    除了重读欧美文学名著外,蓝英年还喜欢看历史书,但不是正史,“正史太繁琐,不是专攻历史的人,也没有必要读。我读的是黎东方先生主持的《细说历史》系列,是民国时期出版的,受到胡适等大家的好评。还读较为通俗的历史著作。也看过《百家讲坛》,看得不多,都讲得不错。”

    另外他也看些当下有影响的书,如解玺璋的《梁启超传》、杨奎松的《忍不住的‘关怀’》。“梁启超是我父亲的老师,父亲和黄远庸、张君劢被称为梁启超门下三少年,他们一起办《少年中国》,所以又被称为中国三少年。”

    也有一些媒体约蓝英年写东西,但他写得不多。在蓝英年看来,写东西和翻译东西都比不上读书愉快。最近有一本谈俄语翻译家的书要出版,编辑找到蓝英年写序言,他说自己身份不够。“够的人都不在了。”对方回答。蓝英年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曹靖华、蒋路、戈宝权这些前辈早已作古,“草婴先生在医院里住了5年,3年前我去看他,他还认出我来,半个月前我去上海看他,他已经不认人了。”而蓝先生同辈的翻译家也陆续走了几位,“现在60多岁的都算主力了,再年轻的我不认识。”

    爱看球赛

    必看NBA,“谁打得好就喜欢谁”

    不看书、不和朋友聚会的时候,他会在楼下明长城遗址公园散步,在家里看球赛。NBA是他必看的比赛。“以前喜欢姚明那个队,现在谁打得好就喜欢谁。”“电视也没什么看头,有些小品、相声很无聊,拼命胳肢人,但总笑不起来。像侯宝林那样的相声大师已经没有了。我倒喜欢看‘动物世界’,大象、老虎、狮子多可爱!”“李娜这回进8强了(指温网),不简单啊。”

    女儿一家居住在美国,跟父亲说,“这边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来吧。”蓝英年说“我怎能在她那儿常住呢?我不能去,我就和老伴呆在这里吧,到了走不动的时候,就一起住养老院。”

    送我们出门的时候,蓝先生瞥了一眼茶几上俄文版的《也算肖像》,自言自语道:“这个还是得给他们弄完。”也许这是他翻译的最后一部书吧。

    ■ 人物名片

    蓝英年 1933年出生,俄语文学翻译家,译著有《滨河街公寓》(合译)、《亚玛街》、《库普林中短篇小说选》、《回忆果戈理》、《日瓦戈医生》(合译)、《邪恶势力》(合译)和《塞纳河畔》;随笔集有《青山遮不住》、《冷月葬诗魂》、《寻墓者说》、《被现实撞碎的生命之舟》、《利季娅被开除出作协》、《苦味酒》、《回眸莫斯科》、《从苏联到俄罗斯》和《蓝英年随笔选》。

    ■ 岁月回声

    后来我读了利季娅的《被作协开除记》和《索菲娅·彼得罗夫娜》,极为震撼。这个女作家身上有传统俄国知识分子的气质,始终听从良知的声音,敢于质疑敢于反思。

    对于俄罗斯这个国家,中国是需要去更多地理解它,我知道有些人,比如沈志华,在做一些中苏关系的研究。但是现在精通俄语与俄罗斯文化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读书,读到非常不可思议的翻译错误,真觉得无可奈何。

    怎么提高翻译质量,还真是个问题。我觉得,首先社会要理解翻译这个工作,出版社呢,应该少一些功利心,好的译作是需要耐心等待的。最后,译者自己得有底线。

    录自新京报2011年11月5日蓝英年访谈

 

[作者:蒲希茜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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