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谋生
为矿厂“把风”月入千元
村民张丽娟在新村是家喻户晓的矿头,在山里开矿已有十多年,她承认,自己的矿厂没有证。这次水污染事件,当地被捣毁的100多家大小矿厂,绝大多数属于本地村民,张丽娟的矿厂在这次水污染事故发生后也被当地政府取缔。
张丽娟说,本地的小矿厂多是“家族式”的,几家亲戚一起合开,亲戚们都在矿上“上班”,赚钱了大家平分,建起一座矿厂起码要10万元以上的投入。
村民们的小矿山并不是最大的污染源,大矿山是排污大户,“他们是披着合法外衣的狼,有了证他们就可以合法排污水了,他们洗矿排出的污水是我们的几十倍。”张丽娟说。
新村的黄书记也坦承,“(采矿)没污染是假的,但不是致命的污染。”他说,尽管这些小矿厂不合法,但却解决了村里绝大多数村民的就业和生计问题。
记者调查发现,矿厂对吸纳村民就业的确贡献不小,一些规模稍大的矿厂,吸纳了20多名本地村民。
老王今年已63岁,每月有1500元收入,其实像他这样的年龄找到工作几乎不可能。在村里他的工作就是替一家污染较大的矿厂“把风”,看到有来历不明车辆,就通知矿主赶紧把门锁上,把料盖上。
张丽娟说,清面村和新村都已经没有原矿可挖,她只能从湖南、贵州等地运过来矿石,进行选矿。由于无证采矿,环保局经常过来抽查,常用的一招就是停电。张丽娟和同伴们只能私自从外面拉电线,用的是高价电,有时要2元/度。
说起矿厂,村民们又爱又恨。张福生说,以前清面村村民还能种水稻、种玉米。但现在村里根本没法种田,只好去开矿,“以前村里有人用河里的水灌稻谷,已经死了几个人,还有得癌症的。我们现在都不敢拿河水灌溉了。”可如今,政府采取强制措施把沿河的上百家矿山都“扫荡”了,村民便去广州或南宁打工。
耐人寻味
污染矿厂真这么难查?
这么多小矿厂,此前如何能逃脱环保部门的法眼呢?
汇威选矿厂厂主龚某家属的一番话耐人寻味。“我们一直都这么弄的,环保局也过来看过,但之前一直都没说什么,这次要不是运回来的矿有毒,排到水里其实也没什么,也没人知道。要是早知道不能这么做,我们就不来了,钱又没赚着,人又被抓了。”据这位家属介绍,龚某已投入上百万元,每年光税收都几十万元。不过他的说法并未得到相关部门证实。
这些在贺江上游长期盘踞的矿厂,为何不能被“法办”呢?在7月8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贺州市环保局副局长杨中雄表示,因为这些非法生产的企业游击性比较强,藏在深山里面,同时环保部门可能还存在一些打击不彻底、认识不足,导致一些非法生产的企业仍然存在。
但记者调查发现,并非所有的矿厂都“隐藏深山”。以汇威选矿厂为例,该矿厂虽地处偏僻,但却“臭味远扬”,且面积大、目标明显,并不难发现。在贺江支流马尾河上游的黄田镇各村,几乎所有的小矿厂都依河而建,各类小矿厂不下上百家。从步头镇到铺门镇,也零星分布着一些小矿厂。由于这几天风声紧,这些小矿厂多数都停工。
“说那些矿厂难查根本就是说瞎话。连我们老百姓对哪里有个矿厂都一清二楚,他们环保局会不知道?”有村民表示质疑。
张丽娟的无证矿厂在当地已存在十年,她说,环保局只有在全市掀起整治行动时才会过来查一查,通常都能从镇里收到风声,他们也会“配合”地停产一段时间。10年间,张丽娟和环保局“斗法”早已积累出经验了。她说,环保局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停电,但这一招在她眼里很老土。“我们不怕停电,你不可能把老百姓家的电也停了,我们就从家里拉根线过来,顶多电价加一些,我们还能自己发电。只要别把河水弄黑就好,环保局哪里知道镉和铊?他们根本就检测不出来。”
贺州市环保局平桂分局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人手有限,能出去环保执法的也就三四人,拆除设备和停电是他们最常用的对付黑矿厂方法,“水质的监测能力的确不行。就算见到死鱼我们也不知道死因是什么,最直观的就是水的颜色异常。这是现实。”
生存困境
矿山关停后靠什么为生
不过这一次,贺州是动真格了。7月10日起,当地掀起了一场拆矿风暴,环保、国土、公安等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队采取突袭行动,出动大批钩机,对清面村、新村沿河选矿厂进行大规模捣毁。除了拆除厂房,捣毁生产设备外,堆放在厂区的原材料、矿渣等也被全部清理。马尾河一带的112家采矿企业已被全部关停。记者从清面村沿河而下,随处可见铲车轰鸣,并有专门的公安和执法队现场督战,沿线的采沙场、水泥厂等也都一并被捣毁。
“我们从2011年便陆续收回矿山开采证,但这些选矿厂却跟我们打游击,经常死灰复燃。这一次我们是铁了心,非要把这些小矿厂清理掉。”现场一名工作人员说。而贺州市环保局的工作人员也告诉记者,此前已查明污染源是马尾河上游的79家矿厂并控制主要肇事企业,但其他70多家企业究竟哪些企业有责任,现在已很难追究。这些小矿厂多数没有牌照。
矿厂被一锅端,污染暂时断了,但生活还得继续。张丽娟说,村里田地少,人均耕地不足1亩,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这些年河水越来越少,几乎无水可供灌溉,“就算不开矿厂,我们也不能种田。几十万人今后日子怎么办?”
张丽娟说,矿厂被捣毁后,她便在村口摆起水果摊,两个女儿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大一。“我和二姐借了别人30万元办的矿厂,这次全被砸烂了,只能卖废铁了。两个孩子上学,我老公准备去广州打工。”
如今,整个贺江上游的黄田镇几十万村民都得面临同一个问题:今后靠什么生活?
出路何方
经济欠发达地区应得生态补偿
贺江水污染事故再次凸显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并行之难。而广西正在探索的生态补偿机制,或许能为破解这一难题作出尝试。
在7月7日召开的驻桂全国人大代表专题调研情况汇报会上,广西壮族自治区副主席陈章良表示,西江是珠江的主干流,是广西的“母亲河”、珠三角城市的“生命源”。西江流域的生态问题不仅影响广西,也会影响全国生态安全。
2012年,西江干流龙江河发生镉污染事件后,广西全省对不符合环保要求的企业进行清理整顿甚至关停,这对广西的财政收入造成重大影响。广西将积极向国家反映汇报,希望中央考虑广西为实施生态建设和保护珠江水源付出代价的实际情况,对广西进行生态补偿。
陈章良表示,生态补偿机制建设作为一项系统工程,既包括中央对地方的纵向补助,又包括区域间的横向补偿。未来,广西将致力于强化政府生态补偿的主导作用,按照“谁开发谁保护、谁受益谁补偿”的原则,在国家层面完善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整治法律法规,把生态补偿逐步纳入法制化轨道。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副研究员包晓斌也表示,上游地区作为经济欠发达地区,为满足流域环境保护和下游经济发展的需要而放弃自身发展的机会,应得到补偿。目前,我国对流域生态补偿实行的转移支付包括税收返还、专项拨款、财政援助、财政补贴、对资源综合利用和优化环境予以奖励等形式。为了两广群众的饮水安全,应依据国家法律和政策,完善生态补偿机制,实行国家补偿与市场补偿相结合方法,缩小流域内地区差距,统筹各地区协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