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网讯(郑报融媒·郑州晚报记者 石闯 通讯员 张云众 文/图 发自洛阳)90岁的他压根儿没想到,十多天前的一条捐赠300万元的新闻,被全国各地的网友转发后,在一瞬间成了“网红”,也将他及一生所挚爱的化工合成事业,带进了人们的视野中。他就是我国火箭推进剂创始人之一、我国聚氨酯工业奠基人之一、中国工程院院士李俊贤。
从洛阳市西工区王城大道的家属院到单位,步行约10分钟,这条路他走了30多年。从1950年参加工作至今,他先后在东北化工局、北京化工研究院、青海黎明化工厂、洛阳黎明化工研究院工作。67岁那年当选院士。如今,虽已90岁高龄,但他仍坚守岗位,令人动容。
说起李俊贤,很多人并不熟悉,但谈起“两弹一星”、“长征”系列火箭、“神舟”飞船发射就会眼前一亮,李俊贤就是幕后的功臣之一。他治学严谨,一生节俭,一辆自行车骑了60年,却在培养人才和公益上出手大方,心怀大爱,展示了一个科学家的大家风范和人格魅力。
1960年在巴库实习
1960年在莫斯科实习
投身科研,再大的压力也要顶住
“从青年到老年,我的一生都献给了科研事业,很多时候感觉压力很大,但再大的压力也要顶住。从国家需求出发,这是第一位的。”夏日的洛阳,酷热难耐,坐在位于洛阳市西工区王城大道69号的中国化工集团隶属的黎明化工设计院的办公室里,李俊贤精神矍铄,语气坚定。
1928年3月10日,李俊贤出生在四川省眉山县。1950年8月从乐山市国立中央技艺专科学校化工专业毕业后,开始了漫漫的科技报国之路。30岁那年,毛泽东发出了“我们也要搞人造卫星”的号召,提出了“两弹一星”及其推进剂研制任务。在这一背景下,1960年初,组织上抽调32岁的李俊贤到北京化工研究院。他先后担任火箭推进剂研究室副主任、主任职务,正是从那时起,李俊贤的名字与我国火箭推进剂的动力源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干就是一辈子。
当时火箭推进剂研究室的工作人员都感到压力很大,因为他们深知自己的研究在发射卫星和国防建设中的分量。李俊贤和同事争分夺秒地干了起来,他们研发的液相氯胺法制偏二甲基肼成果,在1964年被评选为全国工业交通战线十大成果之一。
1966年6 月,李俊贤接受组织调令,告别北京,肩负着周恩来交给的重任,到了青海省大通县一个山沟沟里,在一个化肥厂旧址上筹建黎明化工厂,担任副厂长兼总工程师。与李俊贤共事50多年的化工专家胡长诚回忆,当时工厂地处海拔2400多米的高原,“啥都没有,刚开始住的叫干打垒,土炕,上面茅草屋”,气压低、氧气稀薄,李俊贤和大家一起研究着国家急需的高科技项目,忍受着高原反应,吃着盐水煮蚕豆、青稞粉,住着干打垒,睡着大通铺。
1968年2月,由他主持研制的用于人造卫星发射的高性能化学推进剂——偏二甲肼终于诞生并投产了。1970年,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升空,用的就是李俊贤的团队研制的偏二甲肼。后来,长征系列运载火箭及多种型号导弹发射和“神舟”系列飞船升空,使用的也是偏二甲肼。
1978年3月,李俊贤获全国科学大会“在科学技术工作中做出重大贡献的先进工作者”称号。至今,它在国内仍是重要推进剂品种。而这,也是李俊贤一生最为骄傲的科研成果。
67岁当院士,耄耋之年仍坚守岗位
“创新是科研的灵魂。”身为科技工作者的李俊贤,几十年来养成了不断创新的思维方式和工作习惯,他始终将科研目标锁定在国际先进水平上,锁定在满足国防科工事业的需要上。
1984年,黎明化工研究所从青海迁至洛阳,改名为黎明化工研究院。担任院长兼总工的李俊贤,由于长期高原缺氧和胃病的折磨,胃出血病复发,被迫到北京边休养边工作。他一边治疗,一边分析院情,最终使得黎明院走上了“保军转民”的企业化发展道路。
值得令人称道的是,早在1984年,李俊贤就主动提出退出院领导岗位,专心从事科研工作。李俊贤提出聚氨酯研究以反应注射成型为重点,同时研究原料和助剂。
1986年,黎明院的聚氨酯反应注射成型技术被国家列为“七五”科技攻关重点项目,立了24个课题,“七五”结束时,他们取得了28项成果,开发了汽车用自结皮方向盘、填充料仪表板等5种制品,研究开发了组合料、原料、助剂及其他相关技术,填补了国家多项空白。
鉴于李俊贤的学术成就和突出贡献,1995年,67岁的他光荣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如今,虽然已有90高龄,李俊贤仍旧一如既往坚持工作,在当地成为佳话。他的同事介绍,前些年,每年除了春节休息三天外,其余时间几乎他都会来单位,一天至少工作8个小时,“有人给他算了一笔账,他这些年加班的时间几乎相当于一个人正常工作20年”。
近年来,李俊贤分别担任河南科技大学、北京化工大学及本院兼职教授,硕士生、博士生导师,仍亲自指导研究生,先后培养出硕士生20多名。记得在冬季一个很冷的星期六,李俊贤指导的一个研究生在聚氨酯纤维的实验中,突然出现了“爆聚”现象,李俊贤顾不上休息,冒着严寒,与学生一起做实验,从多方面分析查找原因,最后使实验获得成功。
李俊贤有个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要把当天干的事进行勾画,把明天要干的事一条条写出来。几十年如此,从未改变。直到现在,他还兼任黎明院技术委员会名誉主任、《化学推进剂与原材料》编委会主任,仍带领年轻科技人员坚守科研一线,他的身影仍然活跃在实验室、图书馆、车间里。
黎明院+李俊贤院士走入小学生播撒科学火种
治学严谨,最怕的是“差不多”
“要做一名科学工作者,就要甘于奉献,耐得住寂寞,一生都要保持勤奋、严谨的工作作风。”李俊贤常说的一句话是:搞科研就是要实事求是,来不得半点马虎,最怕的就是“差不多”,他要求在平常的科学实验中绝不能掺杂水分。很多与他共过事的人都说,李俊贤对工作非常认真,一丝不苟。每当技术材料递到李俊贤手上,他总是字斟句酌,对每个疑点都不放过。
他83岁时带的一个研究生有一次写了一篇论文,可能为了偷懒,在后面的参考文献中随便引用了一些没仔细看过的文献,谁知李俊贤审过后对他说:“小杜啊,这几篇文献好像有些问题啊,你引用的观点好像和原文不太一样。”他的学生后来才知道,原来李俊贤为了帮他审查这篇论文,把他后面引用的所有参考文献原文都找了出来仔细看了一遍,这份严谨真是令人敬佩。
从那以后,小杜同学再也不敢懒省事,也学会了对每个数据、每个符号、每个观点反复揣摩,细心求证。还有次为了分析一项实验失败的原因,80多岁的他不顾冬季严寒,陪同学生在保持通风的实验室整整工作一天,直至问题解决。
在李俊贤言传身教下,黎明院先后涌现出一批精细严谨、默默奉献的科研团队和科研工作者。化学推进剂开发部A07组便是其中的优秀代表,先后完成8项国家级军工配套攻关课题,获授权专利13项。组长白森虎心怀感激:“每一步的成功都离不开李院士的亲切指导,他是我们最好的导师。”
作为一名院士,李俊贤还时刻想着国家科技人才的梯队建设。作为团队带头人,他领衔组建“河南省反应注射成型新材料创新型科技团队”,并与其他同行培养了众多精细化工领域的科技骨干,其中有些已成为行业领军人物,如孙宝国院士、石碧院士、谭天伟院士、钱旭红院士等,他们已成为推动科技创新的主力军,极大地促进了我国精细化工行业的发展。
“和李老接触多了,心里有很多感触,科研最重要的可能不是基础知识,也不是操作工艺,而是日复一日的坚持,就是说立志做出一些事情,我觉得这种热情和坚持才是做科研最重要的。”黎明院高级工程师夏宇说,这是作为一个年轻的科研人员从李俊贤身上学习到的宝贵财富。
生活抠门,一辆自行车骑了60年
李俊贤严格遵守中国工程院的相关规定,坚决抵制各种学术不端行为。在职称评定、项目评估评审、鉴定评奖等活动中,坚持标准,公开公正,秉公办事,从不参加和自己专业无关的鉴定、评审、题词。这一点,令很多熟悉他的人,竖起了大拇指。
前几年,流行申报院士工作站,有很多企业提出了优厚的条件邀请,但都被他婉言拒绝。后来,苏州一家企业老总找上门来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哪知这回李院士却同意了,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不收取任何形式的工资奖金分成劳务费,他对那个老总说:“你们企业这些年的进步我一直看在眼里,知道你们能干事想干事,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共同为咱们聚氨酯行业做些事情!”多么朴实的话语,却蕴藏了多么强大的力量,让对方感到十分吃惊。
李俊贤在聚氨酯研究中处于领导、指导地位,有的很关键的问题是由他解决的,但在成果申报的署名上,他总是把自己名字勾掉。他说:“工作是大家一起做的,功劳是大家的。”提起黎明院以往的科技成果,他总是念念不忘为项目做出贡献的其他同事。但国家聚氨酯反应注射成型工程技术中心原常务副主任杨颖韬却说:“李俊贤在科研中是运筹帷幄的统帅,我们只是冲锋陷阵的战士。”
黎明院党委宣传部原部长薛志强说,李俊贤公私分明,从不沾组织半点光。他的生活十分简朴,家里那辆1953年生产的飞鸽牌自行车骑了60年,“被我们送到博物馆里收藏了”。
为了工作、生活方便,院里要给他配专车,也被他拒绝,他说:“工作需要用车,会向组织申请,生活中哪能用公车办事?坐公交出行就很好。”院里给他配的办公设施,家人是绝对不能享受的,有一次他的儿子用单位给他配的电话打了个长途,被他狠是一通教训。院里给他订的报纸,他看完之后月底都会集中送回单位便于集中回收,不占单位一点儿便宜。
2014年11月26日,对李俊贤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一天。他光荣当选“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在人民大会堂参加表彰大会并接受习近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视频截图:李俊贤现场接受中央领导会见---一排左三为李俊贤
捐赠300万,子女很支持父母善行
李俊贤和老伴丁大云是1959年结的婚,已走过近60年,他们生活十分简朴,每天粗茶淡饭,几乎没红过脸。他们俩相濡以沫的故事,令很多人羡慕不已,“相守终老,才是真正的爱情”。
他们现在住的家是黎明院家属院一套普通的四居室,每个房间都摆着书柜。“这些书柜很有年头了,是从青海带过来的,床和缝纫机也是,还在用。”丁大云指着一张铁架子床和一台老式缝纫机笑着说,他们使用的家具都有历史了,舍不得丢掉,因此被大家笑称为“旧家具博物馆”。
6月8日,李俊贤、丁大云夫妇捐赠300万元设立黎明院创新和帮扶基金的善举,引发广泛关注。其实,在2018年初,他就向黎明院党委写信,提出捐赠500万元支持黎明院博士科研创新、帮扶公司离退休困难职工。黎明院综合考虑他的生活和健康需要,接受其300万元捐赠。目前,300万元善款已打入黎明院的专用账户,已有一名离退休困难职工领取了救助金。
“很多人问我们把这么多钱捐出去心不心疼?真的不会啊,留下的钱,自己够花就可以了,能够培养更多的人才,帮助更多的困难职工,这是我们更大的福气。”李俊贤说。
由于年轻时工作频繁调动,李俊贤的一双儿女跟着他从北京去了青海小县城,没有好的生活学习条件。他的一子一女只是读了大专,目前是黎明院普通的一线员工,月薪才3000多块钱,生活过得并不宽裕。对父亲李俊贤、母亲丁大云的做法,他们是支持的,“一开始有些不明白,为啥把辛苦积攒了一辈子的钱都捐了,但当听了父母想为国家做最后一点事儿,便完全支持了。”
对于子女,李俊贤从来没有为他们的职位升迁、调换岗位等事儿向组织开过一次口。一次春节家庭聚会中,大家唱起了卡拉OK,李俊贤破天荒地和家人一起呆了两个多小时,这是多少年来唯一的一次。也许这位老人感觉亏欠家人太多,他说:“这辈子,我还从没帮老伴买过一件衣服,从没陪孩子逛过一次公园,以后闲下来了一定多陪陪他们!”
很多网友在得知李俊贤的善举后,纷纷留言,向李俊贤院士致敬,高度赞扬李俊贤贡献、奉献、捐献的高尚情操。网友“开心就好”留言,“这才是国家精神,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脊梁,致敬!”网友“笑傲江湖”说,“见贤思齐,值得敬重的科学家、慈善家,中国精神的践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