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告急,九江告急,嫩江告急……人民子弟兵义无反顾奋战在抗洪抢险的最前线,“人在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决战三江”的战役就在此刻打响……“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望断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谁最美?谁最累?我的乡亲我的战友,我的兄弟姐妹,姐妹!”一曲《为了谁》唱出了战友的心声,怎能不让人心动、不让人流泪!又到抗洪抢险季,当年并肩战斗的兄弟,你还好吗?我好想你……
时间定格于1998年8月初。东北遭遇数十年未遇的极强降雨导致部队所有室外训练全部终止转入室内休整。士兵们一闲下来便多了几分乡愁和思念,各班排长充分利用休整时间,及时开展个别谈心、思想交锋、盯住重点人、着眼重点事等活动,力争将事态控制化解于萌芽状态,基本做到了小事不出班、大事不出连。连长雷德和、指导员时学一经常组织班排集体学习或业余时间打“喝血”升级(部队逢节假日特别流行三副扑克牌升级),时常深入各班与战士打成一片……
1998年8月6日,连队突然接到团部紧急拉动的指示,取消任何请假,外出探亲人员一律全部召回,全团官兵进入待命状态。连队紧急召开班排长会议,单兵人员补给从3天增加至7天,武器库弹药没有按惯例分发各班,常规拉动的背包改成了行军背嚢。7日早6点,全团紧急集合在团部大操场,团长下达嫩江抗洪抢险任务。部队迅速拉动至公主岭市火车站,早已待命的闷罐火车皮在大雨滂沱后显得格外油亮。部队以连为建制安排在一节车厢,仅用一小时完成整体拉动向目的地出发。由于沿途洪水冲毁铁道,火车走走停停至下午4点才到达白城火车站。透露一个小秘密,这期间全连100多人所有生活起居全部在车厢解决。小便嘛,都是一群老爷们很好解决,大便就有点不雅啦,连长指导员让通信员把唯一的车厢门用背包绳拦腰捆绑于门把手中央,有上“大号”的同志把门打开,对外裸露大光白屁股,手把背包绳就地解决……
到达白城火车站,部队完成集结后以连为建制向预定宿营地徒步行军。战士们穿着雨衣,背着行囊,右手提着军用战备锹,顶着瓢泼大雨在坑洼泥泞的道路中行进。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急行军,连队到达预定扎营地——白城市镇赉县某中心小学。连长命令我们立即放下行囊,携带水壶、挎包、军用战备锹,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红一连”连旗引领下飞奔“六号坝”……连队刚刚奔出小学校,我们所驻扎的营地就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排山倒海般由远至近瞬间吞噬殆尽,顷刻间视线可及范围内的良田、鱼塘、民房、学校变成一片汪洋。重达几十斤的大活鱼被猛烈的洪水撞击拍打至岸边当场毙命。目睹水火无情,但愿人间有爱,有人民子弟兵在什么都无所畏惧,抗洪救灾、重建家园指日可待。我在日记中这样形容:“大雨滂沱浊浪呼,泪遮双眼看模糊。禾田万顷三秋绝,房舍千间一霎无。闹市淹时成废市,通途断处见荒途。家园毁折心犹热,忧责盈肩话匹夫。河断地动催悲泪,矿漏石流弄惋歌。雨打嫩江堤坝毁,水淹镇赉道桥撅。总把天灾唤恶魔,今年更比往年多。”还没有投入战斗,结果自家老巢已然被毁……
此刻,作为军人,除了服从、除了前进、除了战斗又还能做什么?回眸的一刻注定是永恒,但前进的步伐依旧坚定……
到达六号坝,堤坝被撕裂开一段宽至少15米的大口子。200斤重的麻袋投入决口像一片小叶子被湍急的洪水瞬间冲走。慌乱的士兵在无组织的战斗中白白浪费至少上千条麻袋。这时陶兴栋排长喊话:“快解下军用腰带,党员站出来!”部队突然有了主心骨。党员干部随着决口的两端顺着军用腰带穿起的纽带一个接一个地搭起人墙堵洪水。士兵们把麻袋填满土,用铁丝把四个麻袋同时捆绑在一起,随着人墙左右同时推进,后面紧跟着30厘米下扎碗口粗的木桩一根,一层人墙、二层人墙、三层人墙外加组合麻袋,决口不断缩小终于呈合围态势。特战一营以每个连队为战斗序列分成5组,每组运土的队伍一线排开延伸至150米开外流水作业……
六号坝决堤口附近能够挖动的土石都被挖光,取土的队伍越延伸越狭长,决口越来越小,水流越来越急,堤岸加固越来越高,方圆500米出现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坑……士兵们分工有序、忙而不乱。有的撑麻袋口,有的用军用锹挖土往麻袋灌装,待土装至一半时封袋,挖土的士兵一搭手就上了撑袋士兵的肩,小跑着朝决堤口机动转运。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运土的士兵刚开始是一个人用肩扛,间或变成两个抬,然后变成三个人各把一角协同转运,再后来变成两个人在前面拖、两个人在后面推。狂风为我们呐喊!暴雨为我们助威!巨浪为我们加油!我们在没膝的烂泥中艰难挪动……
一夜无眠,六号坝决堤口战斗终于结束,此时已是凌晨四点半,精疲力竭的士兵醒过神才发觉已然饥肠辘辘,到处嚷嚷着寻找食物充饥。洪水冲走了行囊、紧急行军所带的七天干粮,士兵们开始满挎包翻找搜寻!幸好我在火车上还剩一袋没有吃的华丰方便面在挎包里,其实哪是什么方便面,只能叫做方便面粉,干活时早就被压成了粉面,好在外面的包装没有破,要不再掺杂点雨水、泥沙什么的应该更有味吧(那时在军用服务社对外售价八毛钱)。当我掏出方便面时班里的兄弟眼睛都绿啦,老兵李强一把从我手里抢夺过去,一下子撕扯开包装袋,张开大嘴,仰着脖子就往里倒,边吃边说“好吃、好吃……”全班目光刷地聚焦到他身上,李强顿时像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不好意思,你们尝尝,你们尝尝……”全班11个人,方便面从1995年的胡老兵传递至高老兵,高老兵又把它交给了新兵刘伟,刘伟又把方便面交给了巩保国和刘海洋,刘海洋最后又呈递给了我,转递了一圈都没有舍得吃。我刹那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瞬间双眼被迷湿……“来来来,都把手伸出来,每个人都尝尝!掺点小泥、和点小水、雨中大餐别有一番风味嘛!”
六号坝会战耗时三天四夜,先后经受了七次洪峰洗礼。1998年8月16日,嫩江经历第七次洪峰水位持续高涨创历史最高纪录。下午5点30分,战友们来不及吃晚饭,火速赶往大堤投入抢险。次日凌晨4点,红一连作业区正南侧约300米处突然发生10多米长的内滑坡,情况紧急,我大喊一声:“不好!快上!”带头跳入水中,随着全连官兵也纷纷跳入水中,大家手拉手筑起两道人墙护住大堤。
1998年8月17日上午,与洪水搏斗了一夜突然感觉头重脚轻浑身热得慌,我悄悄找连部卫生员要了点感冒药,继续带病坚持和战友们一起装填沙土、搬运沙包。灾情就是命令,强忍住阵阵头晕,却怎么也不肯少填一铲沙,少扛一个沙包,少跑一步路。班里兄弟看我脸色发青,嘴唇发紫,都劝我休息休息,我微微一笑:“我没事的!”一袋、两袋、三袋、四袋……渐渐地,脚步慢了下来,头不怎么痛了,可昏沉沉的。突然,我觉得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一看,是指导员和陶排长。排长责怪我说:“熊江,休息一下,你不要命啦,别人扛一包,你老是扛两包,这怎么行!”指导员用手一摸我的额头直烫手,就对排长说:“赶紧让六班长回去休息!”我不肯走,说道:“指导员,我是一班之长,这点小病不算什么!轻伤不下火线嘛!”指导员说:“你带病坚持抢险精神可嘉,但这种做法不可取。”最后我还是没有下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