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生: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巍松真正转向佛释绘画,是在2007年移居加拿大多伦多之后。其远离尘嚣,与世隔绝,沉溺于敦煌、法海寺、永乐宫等寺观壁画以及张大千佛释绘画。有大千“画家就是上帝,不为万物所驱”之语庇佑上路,巍松追古学唐,对佛释题材虔诚供养,逐成自家面目。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巍松去年整理了一下自己多年的佛释研究笔记,一次性推出两部专著《中国佛释绘画浅析》和《三千大千:张大千佛释绘画研究》,此为其数十年佛释绘画研究心血结晶,“毕其功于一役”,也正源于此,巍松的中国美协会员有了“硬指标”;今年他又有两部重头《妙相梵容》和《古质今妍》付梓。学术喜结硕果,师友靡不欢喜。
历来佛学典籍,不失之陈篆玄妙、遣词幽微,则失之深闭固推、诡异自矜,致后之学者迷离恍惚,欲从无由,而往往流入歧途。巍松所著佛释专著则浅显易懂,无晦涩空洞之病,编绘亦纲举目张,有条不紊,私学得此,无师可通。前段我去琉璃厂中国书店选书,还见到他的《中国佛释绘画浅析》和《三千大千:张大千佛释绘画研究》跻身畅销艺术书榜,我大有“忽逢幽人”之感,当即拍下微信巍松,他当即回复:卖得还可以!自信中也有快慰。
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拼一口气,点一盏灯。”巍松夙具慧根,精通禅理,其对艺术之虔诚,恰如对菩萨之礼敬。其笔下佛像菩萨:妙相梵容,万世传灯;有灯有人,指引众生。
巍松有方闲章“独坐观心”,当出自《心地观经观心品》:“若能观心体性空,惑障不生便解脱。”巍松寂然凝虑,力避俗尘——耐得住寂寞,放得下身段,沉得住气,守得住心。其《相佛》中有幅《百禄仙人图》,当为自况:“独坐观心,鹿豕成群,任彼世态之炎凉,从他人情之反复。”
一切障碍即究竟觉,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智慧愚痴通为般若。为吸引普通众生的参与,佛教生发了“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以及“语默动静、一切声色,尽是佛事”等主张。巍松“为尽佛事”,如来、无量寿佛、地藏王菩萨、观音大士、释迦牟尼、敦煌壁画、法王寺壁画、榆林石窟造像等,不知临摹了多少遍;为画好佛像除了参佛礼佛,他也做了不少“画外之功”:不仅熟背《心经》,而且熟记《六祖坛经》《地藏经》《金刚经》《华严经》《传心法要》《圆觉经》《大集说》等,寻章摘句,手到擒来。
佛教所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巍松耳濡目染,久炼成钢,志在丘壑,意在烟霞,超出尘世,摆脱俗气,已臻“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之境矣。
金石无今古 艺事随时新
王福厂《郘亭印存》序言道:“郘亭先生治金石篆隶之学,久为士林推豪,其刻印知之者甚少。此殆为右军善画唯以书传,太白工书唯以诗显者欤?”巍松纵情绘事之余,酣于金石,靡间寒暑。因其以画名世,故掩其金石所藏。其吉金乐石,对近现代及当代金石名家如数家珍,这在当代画坛难有出其右者。
近世金石市场风云变幻,起落无定,巍松借早年下海经商之三昧,在金石拍卖市场上抄了不少近现代篆刻圣手的底儿。前两天还从北京匡时拍卖会上了买了一方浙派大家王福厂的象牙章料“白云深处”,下来才4万多元,放在前些年“低开高走”时期,10万元也拿不下。占有倒在其次,令其心生欢喜的是,有幸摩挲心仪的先贤之物,也算福缘不浅。
巍松早年亦曾痴迷过篆刻,绝非遣兴玩票之类:什么秦私汉官,什么封泥元押;金文小篆,得暇研习,砖瓦鼎彝,学有渊薮;或上溯秦汉,或下逮明清,或旁涉近代;尤钟王福厂、顿立夫诸贤,心醉神往,不趋时俗,取法有度,自成方圆,方寸之间,电光石火。还依悲盦《双蝶堂印谱》样打了厚厚一本印谱,然城中村几经改造,200余方印谱残页也不知飘零何处;近年又专于绘艺,篆刻一道终成余事。
清代朱象贤《印典》卷四“故事”开宗明义:“前人意旨不凡,言语动作,悉成韵事,故记载之所不废。印虽一物,而于用置取舍之间,或造作周旋之际,每有可传,殊足醒人耳目、助艺林佳话也。因辑故事类缀卷中。”
发生在巍松身上的“韵事”也不算少,随便抖出一则,助兴艺林闲话——
金石界有句行话,不认识吴子建,算不得入印门。缘于金石,巍松与大篆刻家吴子建先生游,一来二往,成为忘年之交。甲午吴先生访郑,闲聊之中说到“巍松”之名,吴先生建议“巍松”去“巍”存“松”,与“敬之”恰成一对。
巍松欣受,感而后快!
无独偏有偶,不巧难成书。巍松藏印有年,当然也培养了不少猎印“高手”。前两天,“线人”曹有福在杭州秋水斋看到一枚吴昌硕治“李松”印:此印乃李鸿章三弟李鹤章之孙李国松自用印,是当年缶翁专给李国松所治,“文革”中被抄到了上海博物馆,退时还标着“清退编码1081”。去年上海朵云轩秋拍一网打尽了同一批“劫后余生”之印,不知这一方如何成了“漏网之鱼”,但已被人下了订单,尚未提货而已;还有一枚吴昌硕治李国松名章“木公”,早已被荣宝斋《艺术品》杂志主编杨中良捷足先登,庋藏宝续堂中。小曹火速爆料,巍松私想:已拿走回天乏力,没提货就有希望。数通长途,几经斡旋,巍松最后以翻倍高价将“李松”收之囊中。此印章,历经辛亥、民国、建国、文革百年风云,在巍松这儿有了注脚。此印已被收录上海书画出版社《吴昌硕全集(篆刻卷)》中。
世事如棋,叶底藏花一度;人事变迁,梦里踏雪几回。冥冥之中,巍松与这方印章“有的只是一段缘分”,真应了那句“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宋黄昇《鹧鸪天》中亦有词句:“风流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话多易伤人,无声胜有声。巍松敏于行而讷于言,闲静默存,笃怀远操;悦诗书以求道,不与人争短长;洒翰墨以怡情,己慎独而留余。
当然,碰到不以为然之事,不相熟的巍松常常哼哼哈哈、一笔带过;而对朋友知己,他也会直言不讳, 不做“沉默的大多数”。前两天我发了一条恭维某位权威的微信,巍松看后非但没有为我“点赞”,而且直戳我的痛处:“又拍领导马屁!”
有次大家一起闲聊,说到像我们这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中流砥柱”目前最宝贵的是什么?大家都英雄所见:时间。我当即卖弄道:“马克思他老人家说过‘人的生命是以时间为单位的。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巍松当场纠正我说:“这不是鲁迅先生说的吗?”我虚荣心盛,言之凿凿,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晚上十一点半,巍松把“度娘”的截图发给了我。事实胜于雄辩,我赶紧回复“我错了!”
美国研究晚明画家陈洪绶的安濮博士在谈到“陈洪绶卖画的故事”时说:“(这)将扰乱那个无所据系、特立独行,而且只因灵感激发才创作的画家范式。”巍松生性淡泊,画画绝非为市场左右或利导,他只画自己喜欢的,使作品“非物质化”和“去谄媚味”,使艺事免受庸俗因素、商业行径、实用功利及市侩习气的玷染。
现世纷扰,价值多元,巍松基本不去参观各种大展、个展、邀请展、提名展、学术展、文献展,“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扰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主要怕动摇自己的定力军心,也怕耳濡褊急怪燥之画风、目染浮靡轻佻之陋习。巍松定力之笃非寻常士子所能企及,其画作之静穆、古雅、清逸、谨严亦非俗辈所能攀附。
情贵淡,气贵和,惟淡惟和,乃得其养。苟得其养,无物不长。我与巍松虽非挚友,但也君子相交,其淡如水。碰到棘手需其作品通融,巍松从来没有说过“不”字,一点也不“鸡贼”。这在当下“艺术充满铜臭味,文化高度产业化”,言必称“每平方尺”,满眼皆市场傀儡,巍松也算“非常态”之人了。
财聚人散,财散人聚。也正源于此,圈里人说起巍松,口碑甚佳,无不点赞。
山西应县净土寺有联曰:念念不离心,要念而无念,无念而念,始算得打成一片;佛佛原同道,知佛亦非佛,非佛亦佛,即此是坐断十方。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但人要往远看,过了山,眼界就开阔了。当然,摆在巍松面前的还有很多座高山,他需要不断地登攀,但以其用工之勤、究学之审,成必卓荦——“一步一台阶,一步一重天”。
“一代宗师”——那是许多年后,“巍松”名字的前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