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把道家思想与个人生命形态结合得更为紧密、更为艺术的庄子,对自由的感受也更为强烈。一篇著名的《逍遥游》,其实描写的正是庄子心灵的驰骋、是庄子思想的放飞。《逍遥游》中描述的那个叫做“鹏”的大鸟,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能够背负青天激越云间,上能飞天下能入水,自由往来于天地间。其实,庄子哪是以如此瑰丽的笔墨来仅仅描写一只鸟的行为呢?那“鹏”正是庄子自己的心,正是一颗开阔六合、含纳古今、超越世俗、纵横时空的心。
心的自由,才是一个人真正的自由。人力所能永远是有限的、人生环境永远是有遗憾的,然而,心的开阔可以超越现实局限,自由翱翔在无边无际的精神世界。
心之大,才是人之大;心之自由,才是生命之大自由。
所以,庄子虽然把他的生活状况自比为在泥里曳尾涂中的龟,却把他的内心状态自命为鹓鶵之凤,高飞于空、不染纤尘;虽然庄子度日时的家境贫困要不得已去借粮,但他在酣睡中却能潇洒做一个名垂千古的美丽一梦,梦到自己变为蝴蝶翩翩而飞。甚至,“庄周梦蝶”的自由洒脱,使他在醒来后不知梦里梦外、孰真孰假,不知是庄子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子。这种奇妙的精神体验,是因为他的心达到了物我合一的出神入化之境。
庄子能以一具受现实艰难拘束的身躯,放飞起一颗自由快乐洒脱的智慧心。他这种身心状况的反差,也很像是儒家学派里孔子的得意门生 颜回的行为,孔子曾称赞颜回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箪食瓢饮的清贫生活,人人都不堪忧苦,只有颜回不改其乐——他不改其乐的,也许是身在陋巷、心在书香的精神享受,也许是身在平凡、志在高远的修身过程,也许是身虽未动、心已远行的超越眼前的卓越见识。
可见,在中国文化里,无论是入世有为的儒家,还是出世无为的道家,无论他们的生存环境和行为特征有何不同,但是在内心和精神的层面,他们都同样拥有着自由的灵魂、都同样构建着独立的人格,都可以因为心的独立自由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管成功还是失意、不管腾达还是穷困,他们能够不以客观好坏为枷锁,靠自我主观撑起蔚蓝的天。
不自由的心,在鸟语花香中也能画地为牢;而人生任何形式的牢笼,却都锁不住一颗真正自由强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