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重获自由的杨九第一时间从厚街派出所赶到医院,与母亲团聚。
原标题 双面杨九 “孝子弑母”案不予起诉之后
2014年发生于东莞的“孝子弑母”案最终以检方决定“不予起诉”而在司法程序上告一段落,杨九选择带母亲回到云南老家。在与众多媒体记者“亲密接触”的这段日子里,除去人伦悲剧中的孝子身份,杨九性格中的多面性逐步显现出来。从一开始对媒体与好心人的谨慎客气,到回老家后的懒散、焦躁以及对烟酒的依赖,对于重获自由的杨九而言,如何走出日复一日无所事事的烦躁,坦然面对过去的阴影与当下的压力,才是真正新生的起点。 摄影:梁清 采写:韩成良 梁清
4月18日上午,云南省德宏州盈江县平原镇富联村弄贯寨一条尘土飞扬的泥土路上,杨九背着刚刚晒完太阳的母亲张彩娣走回家。母亲虽然瘦弱,但离家门最后20米的路最陡峭,杨九的脚下多次打滑。三年前,也正是沿着这条路,杨九背着瘫痪的母亲去往距离家乡2000公里的广东省东莞市厚街镇,选择了一处抬头就能看见灯红酒绿的出租屋,把母亲安顿下来。
杨九没什么文化,又不善言辞,在东莞的三年,母亲生活无法自理,由杨九一边打散工一边照料,母子俩在这座充满各种方言的城市里饥一餐饱一餐地活着,没有谁关注过他们。直至2014年1月18日18时许,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入的杨九顿生厌世情绪,用菜刀在母亲的后颈部砍了两刀,随后用剃须刀片往自己腹部划了两刀,左手腕划了一刀,等待着解脱。但死神没有如期到来,第二天,血泊中的杨九母子依然活着,醒悟过来的杨九急忙设法为母亲止血,一名朋友发现了这一情形报了警。警方接报后将杨母送院救治(鉴定为轻伤),杨九被带走调查。鉴于案情的特殊性,检方最终决定“不予起诉”。
4月1日,在东莞市第二市区人民检察院,杨九首次接受媒体采访,这种对话之于杨九感觉仍像是在做笔录,但他能作答的问题十分有限,说不出话的时候憋到脸红。在随后半个月内,包括央视在内的十多家媒体轮番采访他,形成完整对话的一共不过十来句。过去多年近乎闭塞的打工生活,更加加深了他的交流障碍。低头搓手憨笑是他招牌式动作。他对每一个跟他说话的人都要回一句“谢谢领导”。病房里只剩母子两人的时候,杨九先帮母亲翻身,然后用娴熟的动作打开一根棒棒糖,塞到母亲嘴里。他抽出一张纸巾,对折两次,轻轻擦去母亲嘴角的口水。他把头凑到母亲耳边,“阿妈,回家,回家好不好?”
4月15日,回老家的前一天晚上,杨九失眠了。凌晨一点,他还在厚街医院急诊室病房外的走廊不停地吸烟,掉落一地烟头。他说,兴奋有点,不舍也有点。来送别杨九的媒体和好心人挤满了病房。杨九低头对大家承诺说,老家那边也有工可做,到哪里做工我都会好好做,都会带着母亲。“我回家也可以种地,还有七八亩地,还可以种树,老家有房子有乡亲。”
杨九的老家盈江县和缅甸交界,最近的边境线离县城70公里左右。过了边境就是“金三角”,盈江也成了“金三角”毒品重要入境地。杨九老家寨子里这几年因吸毒就死了两三个壮年人了,早年毒品则更加猖狂。整个盈江都鼓励吸毒者外出打工,远离毒品源头可协助他们更好地戒毒。2004年左右,杨九在反反复复吸了毒后,自觉地加入了外出打工洪流,戒毒也是主要目的。如今,他又背负着如此大的心理压力回到老家。
回老家第二天,因为全国媒体的关注,杨九老家民政部门反应非常积极,不但各级领导轮番上门慰问,送米、送被、送慰问金,还组织人手免费为杨九母子盖房子。当乡亲们为他的房子忙碌时,杨九像事不关己一样,躺在床上抽着烟,而且会因为疲惫睡上一会儿。不用面对采访,没有乡亲训斥,闲下来的杨九,又躺在床上不停地吸烟,自言自语。房子外的工地,偶尔发出的巨大声响,并不妨碍他美美入睡。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他感觉口渴,又饮下了三两白酒。
他穿过竹林,来到村里的一座教堂。蹲在竹篱笆外,双手用力抠着胸口,每次酒后,腹部的伤疤都让他痕痒难忍。“心里烦就来,但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什么时候才不烦?他说,明天吧。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做工?他说,明天吧。以后会不会亲手给母亲做饭?他说,明天吧。乡亲们劝他好好洗个澡。他说,明天吧。
一个星期过去了。杨九依然很烦,依然懒散,依然不做饭,依然没洗澡。他从床上翻身起来,一个踉跄差点磕在地上。他知道,母亲该吃饭了。南都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