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教育多元回归启示
教育家陶行知说:“我们必须会变小孩子,才配做小孩子的先生。”所谓“会变小孩子”,就是用童心去感受童心
在过去十年撤点并校过程中,有一些农村学校不再单纯追逐中、高考目标,而转向对生活教育理念的践行。
启示案例之一:“生活即教育”
“嗨呦,加把劲哟!”唱着《劳动歌》种田,曾是安徽休宁县平民小学雷打不动的劳动课内容之一。学校经过多年的发展,供学生们劳作的自种田一度达到了九亩。师生们吃的粮食、猪肉,乃至用的扫帚、斗笠都是自己辛勤劳动得来的。
“生活即教育”以及“教、学、做合一”是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倡导的平民教育的精髓。平民小学原校长张晓琳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介绍道:“生活教育的根本是先做人、后学习,我们尝试自编教材,让孩子学会生活自理和劳动本领。‘做平民的事,过平民的生活’是学校的教育风范,整个乡村生活都是我们教育的内容。”
2005年9月,由长江平民教育基金会和休宁县人民政府共同创办的平民小学在休宁落成。学生全部来自休宁及附近偏僻山区贫困村民的家庭,学校的慈善性质,使得这些学生无需支付学、杂、衣、食、宿费用。2010年9月,这所小学已招收一至六年级在校生163人,达到了小学阶段的办学规模。
休宁平民小学的平民教育模式贯穿在全天的劳动课上。每天从晨起穿衣、叠被到洗漱、收拾房间等,7至11岁的孩子们料理自如。下午有一节雷打不动的劳动课,在老师的带领下,一、二年级的学生打扫卫生、整理校园;三年级的学生种菜、打猪草,四、五年级的学生管理菜园、养猪、竹编、补鞋等。
由于强调劳动,这所小学的平民教育模式受到了质疑:劳动会不会影响知识教育?过分强调读平民书、说平民话、做平民事会不会影响学生出人头地的精英理想?张晓琳的回应是“不会”,并且列举了“没有把教学任务落下”的事实:平民小学连续两年在全县统考中都是第三名。
她还告诉本刊记者,平民小学从不要求学生参考作文选,强调要说真话,说自己的话。学生学会了记日记,内容从写每天发生在身边的小事,到蕴含在小事中做人做事的道理,他们有真实的体验,作文就会鲜活而新颖。
对比现实中部分学校越来越远离农村、学生不知道什么叫生活的情况,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朱启臻认为,休宁平民小学结合了农村生活的平民教育,使农村的传统美德和传统文化得以传承。这对中国的乡村教育很有启示意义。
启示案例之二:
“学生做主”的课堂
湖北郧西县马安中学的变化发生在一个个“学生做主,人人参与”的课堂上。课堂改革前,马安中学是当地的“中考名校”,在县域内的中考中连续八年夺冠。它的课改,是在这样的“功成名就”背景下自发开始的。
马安中学课堂里最抢眼的是四周墙壁上的黑板。上课时间,课堂里学生分组围坐,讨论课程,不时有学生走到各自组的小黑板前演算,甚至像老师一样面向全班同学陈述自己的想法……整节课,老师的集中讲解不超过10分钟,其他时间老师就像一个“导航者”分别在各组简短地提出适当的问题。
这所创办于1981年的乡镇初级中学,2004年迎来发展的高峰。当全校师生沉浸在学校中考连年夺冠的喜悦之时,马安中学原校长金汉甫则思考着“如何解决学生乐学和应试质量水火不容的历史难题”。
2007年7月,金汉甫在郧西教育局的组织下赴山东聊城杜郎口中学学习,了解到这所学校“把课堂还给学生”的先进理念,目睹了课堂上精彩的教学模式。在得知当年杜郎口中学共有246名学生参加中考,结果245人被重点高中录取的课堂教学改革效果后,他决定借鉴推广这一经验。
“马安中学的课改精髓体现在最大限度地让学生‘主动’学起来。”马安中学现任校长柯昌英向本刊记者介绍,尽管起初教师多数不适应,但随着试点班的成功推进,2008年春季很快在全校开展起来。此后5年,课堂改革使马安中学实现了华丽“变脸”——
教师“不再把教材中专家的观点强加给学生,而是让学生自己探索知识”:对教科书上的一般问题让学生独立解决。对部分有些难度的问题让学生一帮一结对解决,60%的学生解决不了的问题由教师引导小组合作交流式的群学解决,90%的学生不会解决的问题由教师指导,帮助分析解决。教师的备课方式也由单兵作战转向五步式集体备课,即主辅备课、集体研讨、专业引领、课案生成和个性设计。
学生的学习习惯由“要我学”变为“我要学”,全体同学参与到课堂组织结构中,一个课堂通常有一名学生班主任、三名小班长、九名小组长、若干名由做出正确答案的学生担任的“小老师”。每个小组轮流值周,小组长努力可升为小班长,小班长努力可升为副班主任。规则是层层负责,让每个学生对自己负责,对班级负责。
“自主教育”课堂改革后的2009至2010学年上学期,全校学生各科平均成绩比四年前同期提高了20多分。近五年来,马安中学为县内4所高中学校输送了大量骨干教师,学校先后被评为“郧西县人民满意学校”、“郧西县教育科研十强学校”。
“自主教育,才能成就山区美丽学校。”柯昌英说,农村教育的硬件资源有限,但是教学理念无限,让学生在自主学习中成长,让老师在参与和研修中进步,是马安中学追求的教育境界。
启示案例之三:
金近小学的“童话故事”
“妈妈把白白的面包/晾在天空这只蓝盘子里/起风的时候/妈妈趴在桌上睡着了/面包上沾满了灰尘/连盘子也变得灰灰的/妈妈醒过来/难过得直掉泪……”这是浙江上虞市双埠村金近小学五年级学生的诗作《下雨》。比起城市里忙于玩网络游戏、埋头备考小升初的五年级学生,他们的想象力令人叹服,他们的写作凸显着鲜明的儿童本色。
金近小学有许多儿童小作家。2000年以来,他们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了童话作品1000余篇。其中4名学生撰写的12万字的长篇童话《带精灵的绿马》,已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走进这所以著名儿童文学家金近命名的学校,如同开启了一个童话王国的大门:每幢教学楼和每个班队都以各具特色的动物或植物命名,每间教室都布置得极富童话色彩,操场东侧的“童乐园”里,有花匠用绿精灵树编扎出的各种童话故事角色造型,孩子们经常坐在其间读童话、讲童话、写童话。
“以孩子为本”回归教育本源,使金近小学的“童话故事”成为现实。1996年,何夏寿被任命为四埠小学(金近小学前身)校长。创作过《小猫钓鱼》《小鲤鱼跳龙门》的金近就是上虞本埠的乡贤。曾经受益于金近童话的何夏寿,决心为这所乡村小学选择一条新的兴趣办学之路——童话教育。
“我们已经开展了整整18个年头。”面对《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何夏寿回顾他的童话故事的成长之路:在童话写作之初,学校从220名学生中挑选50名写作基础较好的孩子组建了小鲤鱼学社,带领孩子学习童话,教学效果明显。此后两年间,文学社孩子们在全国报社发表了500多篇童话故事。1999年金近小学被浙江省教委教研室确立为浙江省作文教学学校。进入童话教育阶段,学校将童话融入课堂各科教学的教改取得了良好成果,2002年,金近小学被浙江省教育厅破格列为示范小学。再进入童话育人的实践阶段,学校又重点研究如何从童话中汲取更大的办学资源,编写了童话校园教材。在儿童文化阶段,学校又利用童话为孩子们创设了集情趣与智慧为一体的教育情境,开设了每个年级每周一次的童话课程,先后三次编写了童话校本教材,保证了童话课的系统性与规范性。
“我们的学生基本上是家庭条件不好的农民工的孩子,因此比较自卑,而在超平等的真善美的童话世界,他们享受到教育赋予的尊重、温暖和快乐。”何夏寿说。
启示案例之四:
农民学校的“大教育”
在向城镇化转型的进程中,承担着培养新型农民和提高转移人口素质双重任务的农村社区教育,如何做到与学校教育的有机结合?山西省永济市蒲韩社区的农民学校给出了答案。这个社区自办的占地五亩,有着十几间教室的农民学校,已成为中国农村社区教育实验的先锋。
“我们的教学理念是不学不教,不静不教,不通不止。”蒲韩社区农民学校负责人张景龙告诉本刊记者,全社区43个村有3800多户参与到这个农民学校的各项活动之中。
从1999年起,农民学校尝试着每年对农户免费培训技术四五次。如今,农民学校已经拥有15个农业技术教师,还聘请了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的教授不定期搞农业技术讲座。农民学校还为农闲时无聊打麻将的农民,专门请来市妇联的老师教大家跳舞。
2010年,农民学校注意到农村孩子的假期生活单调,为此专门开设了童趣课堂,组织夏令营活动,通过游戏发现孩子们的想象力,开发他们的智力,并适时培养孩子们做家务的能力。
周末,孩子们到农民学校参加手工艺课培训,学习纺线、织布;更多的时候,他们到青年农场的棉田里,从播种到棉花发芽、开花一路跟踪,熟悉了让棉花高产的生长过程;社区老人向孩子们讲述农村的老故事,传播农村的优秀文化。张景龙说:“下一步,我们还想办一个幼儿园,把蒲韩社区的农村教育拓展到学前儿童。”记者 屈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