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医改调查：免费看病冲击波下的众生相

　　核心提示：

　　如果不是25年前，一支来自西安的勘探队在这里发现了中国最大的煤田，神木仍将为贫困所折磨。如果不是全民免费医疗，这个偏居陕西北部的小县城，并不会被外界所熟知。

　　2009年3月初，神木全民免费医疗开始实施，它犹如一轮冲击波，敲击着与医疗系统环环相扣的领域，老百姓、定点医院、非定点医院、诊所等都在其冲击下，独自品味着“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各种滋味，那么，这个被誉为“还富于民，共享改革开放成果”而充满争议的措施，在实施半年后，究竟为神木各个阶层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本报记者赶赴神木，一探究竟。

　　一个百姓的医疗账本

　　贺凤英住了十几天院，住院费1万多元，报销了9900元。贺凤英感叹：“如果谁敢停了这个制度，我们首先就不答应。”

　　贺凤英，神木县城普通市民，1989年下岗，丈夫9年前提前退休，夫妻二人的退休金和下岗补贴加在一起每月有2000多元，在贺凤英的细心经营下，略有盈余，小日子在这个偏居陕西北部的小县城过得普通而温馨。

　　那个时候，天空是蓝的，“蓝个英英”地蓝。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贺凤英苦心经营多年的家庭濒临破产，贺凤英被查出患有肠癌，去年一年时间，花去了10多万元的医疗费。

　　“我们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两万多，看病借遍了亲戚朋友，他们也被借怕了。”贺凤英借不到钱，看不了病，她觉得天空变得灰暗了，暗沉的压力犹如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让其无法翻身。

　　2009年3月1日，那个“蓝个英英”的天空又回来了。陕西省神木县正式实施“全民免费医疗”制度：乡镇医院起付线为每人次200元，县级医院为400元，县境外医院为3000元。起付线以下费用患者自付，以上费用由财政买单。每人每年报销上限为30万元。

　　贺凤英住了十几天院，住院费1万多元，报销了9900元。她个人仅支付了1000多元钱。贺凤英感叹：“如果谁敢停了这个制度，我们首先就不答应。”

　　幸运的不只是贺凤英，凡是神木县户籍的患者都赶上了这样的好运。

　　据神木县康复办统计数据，截至8月底，全县累计接受住院患者16832人，累计报销医药费6800万元。

　　3月下旬到4月上旬住院病人达到高峰，同比增加了30%。4月下旬住院人数开始下降

　　贺凤英住的是神木县人民医院——神木县唯一一家公立医院，当地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由神木县政府投资1.5亿元建立，2月24日刚刚全部投入使用。

　　神木开始实施免费医疗政策后，神木县人民医院就被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有媒体报道称：“县级定点医院病床爆满，个别定点医院不得不在走廊里安置病床。”甚至有人为了看病，专门在医院附近租房排队住院。

　　2009年9月27日，神木县人民医院，免费医疗报销处的工作人员显得很清闲。无论是门诊大楼，还是住院部，都没有拥挤的现象，住院大楼里还有不少空床。

　　早在5月22日，一个专门的新闻发布会上，神木县委宣传部部长雷江声宣布：“3月下旬到4月上旬住院病人达到高峰，同比增加了30%。4月下旬住院人数开始下降。”

　　在张波看来，实施之初医院出现了一些拥挤和排队的现象，根本的原因在于此前政府亏欠农民太多。张是神木县卫生局副局长、康复办主任，也是神木全民免费医疗的始作俑者之一，“因为在一些农村地区或没有享受医保的人群中，长久以来一些人得病不敢治没钱治，这次实行免费以后，病人集中到医院就诊正是因为此前历史的欠账造成的。”

　　半数小诊所关门

　　县城200多家诊所已关门近半，有的从业者像很多神木人一样参与了开煤矿

　　神木全民免费医疗让神木县境内的数百家小诊所遭遇冬天。

　　9月28日下午，王瑞岳躺在自家诊所的病床上，酣然睡去。大半天时间，只有两位患者上门，一个是打点滴的，一个是来针灸的。

　　打点滴的患者，药是在医院开好的，王瑞岳只负责扎针。帮人打点滴，王瑞岳以前根本不会理会，他说，现在这也是他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王瑞岳说，自3月1日神木全民免费医疗实施以来，诊所生意日渐衰败，以前每个月千余元的收入骤减到现在400多元。

　　王瑞岳的诊所情况还算好点，他说，自己好歹擅长中医针灸，否则早就关门大吉了，他说目前县城200多家诊所已关闭近半，一些同行纷纷转行，有的承包了企业的食堂，有的像很多神木人一样参与了开煤矿。

　　让王瑞岳真正担心的是，该县即将发放每人每年100元的门诊医疗卡，这些卡只能在定点医院使用。目前虽说是全民免费医疗，但报销的只是400元或200元以上的住院费用，门诊费用并不报销，一旦100元的门诊卡发放，诊所将陷入绝境。

　　王分析，诊所关门后，除了民众看小病不方便，更重要的，也许是基层防疫体系面临考验。遍布全县的诊所有些是村级卫生室，除了看病，还承担着协助乡镇卫生院防疫，以及对传染病进行上报的功能，一旦这些卫生室全部消失，基层防疫体系将崩溃。

　　张波坦陈，每人每年100元的门诊医疗卡发放下去后，客观上会对卫生室形成冲击。政府也在考虑把乡镇卫生室也纳入定点报销范围，至于具体的报销标准，有待制定。

　　除了诊所，非定点医院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40万人口的神木，遍布着大大小小近20家医院，一家非定点医院虽然打着“天天有免费，时时有优惠”的条幅，但是生意依然冷清。

　　据了解，神木大概有近十万的流动人口，“这将是十几家非定点医院和上百家诊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非定点医院的工作人员说。

　　开始“回流”的户口

　　除了正常的婚嫁，如今户口要迁进神木，得经过县政府常务会议集体审议通过才行

　　在免费医疗政策之前，神木去年就实行了12年免费教育制度。神木的学生从小学到高中，不但不用交钱，而且每天政府还有3元钱的生活补贴。

　　神木县高中老师李勇告诉记者，十几年前，稍微有钱的人都挤破头将户口迁向榆林、西安等地，而如今，在高福利政策吸引下，此前已将户籍迁出神木的人又开始了“回流”。

　　李勇老家在陕西渭南，2003年大学毕业后来神木工作，他说几年前，户口迁移是件非常普通的事，只要公安相关部门盖章就行了。如今，如果不是正常的调动或结婚，要想把户口迁进神木并不容易。

　　“我一直想把老家父母的户口迁到神木，跑了多少次，但还是不行！”李勇说。

　　康复办主任张波告诉记者，除了正常的婚嫁，如今户口要迁进神木，得经过县政府常务会议集体审议通过才行。

　　截至目前，神木就一个户口迁入的特例。今年5月，几年前已嫁到内蒙的呼芳琴的丈夫因肝病去世，花去了几十万元。雪上加霜的是，呼芳琴的女儿也患了肌肉萎缩症，3岁仍不会走路。神木实行免费医疗后，呼想将女儿户口迁回神木，遇到了障碍，经神木县委书记郭宝成特批迁回，开始享受神木免费医疗。

　　把非常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

　　“神木做了当今谁也不敢想、谁也不敢做的大事，使农民享受到了和城市人一样的待遇，让城乡站在了一条线上”

　　记者在当地采访时发现，该县县城名车满街跑，宾馆贵，物价很高。近10年来，神木地方财政收入和GDP迅速膨胀，人均GDP“超过了美国”。

　　尽管如此，富有的还只是极少数煤老板，大多数老百姓仍然比较贫困，短时间内铸成的贫富鸿沟，也造成当地社会矛盾较大。

　　张波接受记者采访时坦承，该县推行的一系列惠民政策，有缓解社会矛盾的考量。神木县的免费医疗政策，就是要让民众分享经济发展成果，“我们的这项制度，领先全国正在进行的医改20年”。

　　日前，对陕西神木县实施的全民免费医疗工作，民政部社会福利与慈善事业促进司司长王振耀给予高度评价。他认为，神木医改是中国福利建设史上的一个“圣典”，是一场社会政治大变革，促进了和谐社会的建设。

　　王振耀说，神木免费医疗是一次医疗大革命，卫生部没想到，但神木做到了。他认为，神木的改革以人为本，不是过去的医疗改革以医院、药品改革为本，搞得很复杂，改来改去，就是不见成效，神木却把非常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扭转了中国医药改革的方向。全国百强县神木排第59位，神木全县42万人每人400元共1.6亿元就把事情做成了，东南沿海地区也拿得出，全国其他较富裕的县也能拿得出，但谁也没有做。“神木做了当今谁也不敢想、谁也不敢做的大事。神木医改城乡一体化，没有了城市与农村的差别，使农民享受到了城市人的待遇，让农民市民站在了一条线上。”

(编辑 赵静)

（ 作者： 郑州晚报记者 袁帅 王战龙 文/图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