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责任：一个民间反传销组织的坚持与尴尬

　　11月底，国家工商总局下发通知，要求全国各地工商系统自12月1日起，组织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打击传销知识普及宣传月活动。在反传销的官方行动背后，南开大学滨海学院大四学生邹凌波，自2006年起建立了一个“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民间组织，两年中，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队伍不断壮大，截至目前，参加联盟的反传销志愿者达到8000人，面对面解救传销人员高达2000人。联盟前行的道路并不顺利，今年11月下旬，联盟的骨干人员“曙光”在解救传销受害者时被刺4刀，到现在还住在医院里。靠着一腔热情参加联盟的成员，不少人萌生退意，两年中能坚持一年以上的不足10人。由于联盟目前还未能注册，其合法性也在一直困扰着这个民间组织的成员们。

　　劝说传销受害者，志愿者被捅4刀

　　静躺在新乡市一家医院的病床上，曙光的眼里充满着无奈。

　　就在11月20日，他因为劝说一位大学生脱离传销组织被捅4刀。

　　曙光是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骨干力量，担任着该联盟救助部部长的职务。

　　12月14日，联盟创办人、会长凌云面带内疚，向记者讲述了情况。

　　11月11日，联盟求助者QQ群里接到求救信号，求助者小梁为解救身陷江苏一个传销组织的大学好友小农，请他们去帮助做说服工作。

　　曙光带着另一位志愿者炎盐于19日中午到达江苏省宿迁市泗洪县。早已打入传销组织内部的小梁在当天下午来到他们住的旅馆，一起商量怎么救人并提供了传销组织的课堂及宿舍的位置。曙光和炎盐当天就去踩了点。

　　11月20日上午，小梁按计划约小农一起上街买衣服，但他们的一名头目一直陪着他们，曙光和炎盐只好在商场里尾随等待机会。直到下午1时多，那名头目才离开。小梁随即领小农来到一个茶楼，让曙光他们过来为小农做工作，劝说小农离开。

　　下午5时多，经过长达数小时的劝说，小农终于答应跟他们回去，条件是先回去拿银行卡等物品。没多久，在小餐馆吃饭的曙光和炎盐接到了小梁的短信，短信说“我们遇到点麻烦”。

　　直到晚上9时仍然没有小梁的消息，这时正在上网的曙光恰巧听到网吧的一个人打电话说：“让小农过来。”心里感到不妙的两人赶紧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7个二三十岁的男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两人赶紧往旅馆跑。在身高1米8多的炎盐挣脱围殴跑向旅馆想打电话报警时，其中一人掏出匕首连刺了曙光4刀，3刀在后背，1刀在大腿。其中后背最深的一刀刺入左侧肋骨横膈膜，一瞬间曙光的毛衣、外套全都被鲜血浸透……

　　110赶到后将曙光送进了泗洪县人民医院抢救，“当时曙光整个人都软了，脸色惨白，医生说失血过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直到第二天早上，医生们才把曙光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骨干成员利剑、铜豌豆等都在新乡。为了让曙光能够更好地得到照顾，几天前便把他转移到了新乡一家医院内静养。

　　对于反传销志愿者来说，受到打击报复和伤害，曙光不是个例，联盟的成员凌云、利剑等都有过相同的经历。

　　去年8月，在保定市街头，凌云和利剑在解救一名被骗到当地的传销者时，突然被30多个非法传销人员包围，疯狂地用拳脚和木棍对他们一顿乱打，凌云的脸、腿被打得鲜血直流，而利剑则被打折了左臂。

　　同年8月，凌云和利剑在江西鹰潭配合执法机关打击传销，事后在火车站买票时，遭到两伙传销人员共40余人分批跟踪。

　　联盟创始人坦承产生数次退却念头

　　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成立于2006年11月，当时凌云还只是个南开大学滨海学院大二的学生。

　　凌云是江西人，2006年10月的一天，自小和他就很要好的一位残疾朋友在网上聊天时，和他谈起了传销问题。此时，凌云意识到这位当时在深圳工作的残疾朋友，被女朋友骗到了山西省晋中市搞起了传销。

　　经过凌云的劝说，这位残疾朋友很快认识到这是一场传销骗局，回到了深圳。自此以后，他就对传销关心起来，不久后的2006年12月，他花700元租了一个服务器，建起了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网，并开始召集志愿者。

　　联盟的副会长利剑，就是在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网建立不久后认识的。

　　利剑原来是云南省一名防暴警察，被女友骗到辽宁丹东做传销，到丹东后，利剑就意识到了传销的欺骗性，想离开但女友把钱全要走了，于是他向凌云发出求救。凌云当时仅有700元钱，给利剑汇了200元当路费，利剑直接就到了天津，做起了反传销志愿者。

　　“大多数志愿者参加反传销联盟，靠的都是一腔热情，所以在反传销的道路上，志愿者们动摇或者退却都是很正常的。”凌云介绍，起初参加联盟的大多数志愿者都没有坚持下来，从最初坚持到现在的不过几十人。凌云说：“包括我，对反传销也动摇了多次，但每次接到求助后，动摇的念头就会逐渐消失。”

　　今年春节，因为母亲做手术，父亲又不会做饭，便想在家好好待一段时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凌云接到了一个来自濮阳市的求助电话。

　　求助者称，他的父亲今年81岁，跑去广西搞传销，还把79岁的母亲也带去做传销，最后竟想把家里的工厂卖了，投入传销中。

　　“我实在不想去，当时也在思考我反传销究竟图的是什么，但想来想去，还是摆脱不了传销受害者被骗时悲惨的影子，最终还是去了濮阳。那次劝解很成功，只用了9分钟就成功地说服了这位81岁的老人，也创造了我反传销以来的纪录。”凌云说起那次经历，直到现在还充满着自豪。

　　利剑和凌云一样，也曾有退却的念头，他说：“在做反传销志愿者的过程中，很多求助者不理解我们，我们的电话费都是自己掏钱，由于经常在外地解救，我们一般都不接电话而是回短信。可是很多求助者在我们没有接电话的时候，直接就骂我们，电话都不接还说什么自己是志愿者？我有时候真的很伤心，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

　　面对面解救传销人员2000人

　　说起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成立以来的“战果”，凌云做了粗略的统计：面对面解救传销人员2000多人，接受电话咨询上万余次，直接受益群众2万余名，配合地方执法机关打击传销40余次。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是他们采取了多种手段的宣传。凌云介绍，在建立联盟网站前，先建立了反传销群，第一个反传销群建立后，群员很快爆满，凌云不得不再建了20个反传销群，可同样在短时间内，这20个反传销群内人员一次次爆满，然后陆陆续续再建，目前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反传销群已经发展到40个。开了反传销群后，凌云、铜豌豆等成员又开通了反传销博客，目的就是让更多的人看清非法传销的危害，及时从非法传销的陷阱内解脱出来。

　　劝说传销受害者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所以在联盟中，能胜任劝服工作的成员并不多，只有铜豌豆、利剑、曙光、麻袋和凌云几人。凌云说，在面对面劝服方面，我总结了有上百条，对受害者的说服要根据个人的情况，采取不同的对策。

　　到大学举办反传销讲座也是联盟进行反传销的重要手段。凌云说，他们已经在河南科技学院举办了两次讲座，场场爆满，在讲座过程中，几个大学生勇敢地讲述了自己的被骗经历，还有多位学生表示要做志愿者。

　　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坚持与尴尬

　　凌云说，河南是人口大省，受到传销毒害的人也较多，新乡是我们反传销的一个示范点，我们的骨干力量曙光、利剑、铜豌豆都在那里。“我现在是大四，现在有两个想法，一个是考研，另外一个是想去河南就业，这两个想法，都是为了能把反传销工作开展下去。”

　　“在反传销宣传上，其实我们想更多样化一些。比如搞反传销展览。但苦于没有资金，无法开展。”凌云说，他们在这方面也找一些企业谈过，但对于反传销工作，企业都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拉到赞助单位。

　　曙光、利剑是专职志愿者，当记者提到他们如何生活时，凌云说，现在他们为了这项工作，都是靠家里和朋友支持，但能支持多久，不得而知。“曙光家是云南的，家里条件比较富裕，有车队，租给了别人。而利剑为了做反传销志愿者已经借了战友上万元。”

　　凌云说，现在联盟还是一个松散性的组织，日常开支都是靠志愿者自己解决，长期处于这样一个状态，对于长远运作很不利。

　　据记者了解，在全国范围内，还有两个反传销组织，分别是由叶飘零和曲玉军建立的“中国反传销联盟”。在这三个反传销组织中，曲玉军创建的最早，建立于2002年，但经过4年的艰苦运作，由于无经费来源，于2006年7月宣告解散。

　　“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合法性也一直在困扰着我们。”凌云说，“虽然这两年在反传销的过程中，与一些执法部门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公安部和工商总局的领导们还接见过我，但我们申请的注册，却一直没有得到批复，直到目前还属于一个‘非法组织’。”

　　其实像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一样的民间组织处于尴尬地位的不是个例，反扒联盟一度在全国各地涌现，在他们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尴尬的事情。就在一周前，洛阳市两名反扒联盟的成员，在捉贼时抓错了人，遭遇索赔。这个事情发生后，对反扒联盟的合法性还进行了一场大讨论。

　　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一位成员看了这则新闻后，也不无忧虑地在网上发帖说：我们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处境和反扒联盟有许多相似之处，如果处理不好，同样也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比如我们举报传销窝点时，对传销的认定也会有偏差，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怎么办？

　　（为保护反传销志愿者，文中人名均为网名）

（ 作者： 晚报首席记者 张锡磊 文/图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