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责任：九龙山，能否托起巨龙的光荣与梦想

　　核心提示

　　山东济宁要在曲阜、邹城之间的九龙山上，花300亿造中华文化标志城，造城工作号称“百年工程”。3月1日，在国务院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山东决意拿出890万元面向全球公开征集标志城创意规划方案。消息传出后，“文化是精神，不是物质！”“孔子很伤心，孟子很难过。”……新浪网上的评论铺天盖地，6000多名网友参与投票，六成多网友表示强烈反对。

　　通过公众关心的核心问题透露，文化标志城本身已被忽略，300亿巨款的用处成为令民众难安于心的桎梏。文化标志城该不该建？它的概念源自何处，巨额投入到底要建成什么？

　　酝酿

　　孔子故里，九龙山上百年造城计划

　　从山东济宁曲阜向南8公里，沿曲阜小雪镇政府所在地的小路一直走，就能看见传说中的九龙山。

　　3月6日，在早春午后的阳光下遥望九龙山，它由几座山头组成，海拔也就200米左右，山间笼罩着稀薄的雾气。世代居住山下的村民，随便问一个，十有八九是“孔”姓。

　　书声朗朗，小雪镇中学坐落在山下。几名村民在学校附近散步，“九龙山要修建中华文化标志城”这个消息已传遍，早些年，山上禁止开矿采石，禁止私人耕田植树时，村民们就没有怨言，听说建城可能会征用九龙山附近一部分耕地，村民也没有怨言。与网上的反对言论大相径庭，村民们说：“为孔子造的，就要大力支持。”

　　孔子在曲阜人心中有独特的地位，用村民的说法，他待过的地方，是风水宝地。村民们说这个地方从没有旱涝灾害，是孔圣人在保佑。

　　63岁的孔德义介绍说，九龙山上有西汉时代的摩崖墓群，王侯将相安葬地，“这里风水好啊。”他指着远方一座山，说，“那是九龙山的龙头，我们站的地方是龙尾。听说这个城要建设好多年，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见。”

　　号称“百年工程”绝非夸张。仅中华文化标志城的构思过程中，就汇集了无数个群体长期的“头脑风暴”。时任中华文化标志城规划建设委员会办公室常务副主任的高述群，因为一个文人的突发灵感，成为推动这个城池浮现的“始作俑者”。

　　高述群年过半百，从政数年，仍透出文人特有的气度，托着一杯卡布奇诺，侃侃而谈。他是1978届清华学子，1983年来到山东水利部门，后来又转到曲阜、济宁市委工作。在一个文化古城的生活中，他迷恋上了哲学，从黑格尔读起，一直到为东方哲学的博大精深所着迷。他说：“我不是死读书的人，我崇拜诸葛亮，因为他经世致用。”

　　“苏联解体后，一代人心中的梦想和文化标志被损坏。钱其琛副总理曾经感触过，说人民的心灵有了内伤，丧失了信仰，心碎了。”1995年，江泽民提出一个核心理念，要求我们国家传承一个“文化纽带”。1998年，钱其琛组建“华夏文化纽带工程组委会”。历经社会上多次出现关于国人信仰危机、文化危机的探讨，该组委会绞尽脑汁研究，纽带工程如何不停留在学术上，华夏文化怎样传承？

　　当时远在山东的高述群细心存下了《光明日报》《人民日报》所有的有关剪报，一个大胆的构思开始酝酿。2000年9月初，一次在北京开会的机会，高述群见到了华夏文化纽带工作组组委会秘书长李靖。仅仅一个小时的交流，李靖就觉得高的建议“非常好”。

　　2000年9月12日，这项原本叫做“龙文化园”的申请书，作为文化标志城方案的最早雏形递交组委会。在古迹及文化产业丰富的孔孟之乡曲阜市和邹城市修建新城区的想法，后来经由69位院士，100多位专家学者和多家机构参与论证考察，基本确定为“中华文化标志城”的理念。去年10月，国家发改委批复该城在曲阜与邹城之间建设。

　　争议

　　建造中华文化标志城，目的何在？有无必要？

　　今年3月1日，国务院新闻发布会后，这个涉及300亿资金，890万奖金征集令的文化工程，在网上引起热议。公众站在以批判为主的角度提出两个主争议点。

　　第一个争议是：大兴土木为尊重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古人，在现代社会有必要吗？

　　“我想强调，我们的关注点，究竟该在哪里？”高述群认为，孔孟之道已与现代生活脱节、无关的理论是荒诞可笑的。为何中国文化能延续几千年不衰竭？中国文化的原点是《周易》，《周易》的原点是阴阳。我们的哲学是从自然宇宙中归纳来的，最基本的单元是男性、女性，即阴阳和谐构成人类社会和自然中的一切。

　　孔子由人类繁衍本身总结出来的伦理、纲常，是对社会、家庭等关系的解构，孔孟之道对我们的族群最大的贡献价值就在于，有利于形成人与人之间有序的和谐关系。

　　从汉代开始，儒家学说成为民众一直恪守的伦常关系及生存哲学，已经融入了中国人的骨子里。虽然现代社会儒家学说已经不是必修课程，但作为一种文化基因，推翻此学说就等于推翻整个自然伦常！

　　第二个争议是：工程耗资巨大，以经济利益为目的是否玷污孔子的圣明？

　　高述群对此笑称：“我们的出发点并不是建楼堂馆所，建膜拜的仪式性建筑。我们要通过一种物化的手段唤醒国人对民族精神的重视和保护。”

　　这个被关注的300亿，其实并不是一下拿出来的。既然提出“百年工程”，它是周期性的。“可能，这批人只提出了构想，在世时看不到建成，我们的子孙却能看到。一切以有利于这个城的意义为中心，长期面向全球找最好的方法，无论积极的，批判的，只要有利于该主题就可。”

　　他透露，目前采集的创意方案中，还不涉及投资概念，等方案全部敲定后，才可能涉及投资概念。

　　思索

　　文化城如何承载一个民族失落的信仰？

　　在学术界，有一个现象。从20世纪以来，面对西方现代文明，我们的国人，尤其是一部分知识精英开始迷惘，甚至对中国文化、儒家理念提出质疑。但是结果呢？引导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思潮试了一批又一批，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高述群说，西方哲学使人悲伤和疯狂，西方宗教的个体存在性和差异性，导致了人们骨子里的焦虑。“中华文化标志城最终要解决的是信仰问题。”

　　早在1988年，诺贝尔奖获得者集会巴黎时曾这样评价：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要到2500年前的孔夫子那里去寻找智慧。虽然西方趋之若鹜，但中国文化一直没有很好的传播途径到外面。高述群暗示，这个信仰文化问题，关乎全人类。

　　事实上，儒家理论经过实践，维系了2000多年国人的社会关系和发展。道德塑造了一种契约关系，我们有一张“社会无形网”，靠文化基因代代传递，西方却需要更多的刚性法律来补充，因为他们没有中国哲学。那么是否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标志，向国人以及全世界，告诉他们，我们要把这个文化完整重拾，保护起来？

　　中国文化最大的特点是写意朦胧，浑然天成，统一制御。在传统观念中，任何文化都需要儒家理论认同。中华文化标志城虽然已经选择了其主题，以儒家为代表的哲学体系来贯穿全城。可是，一座物化“文化”的城，一系列建筑群，如何能令国人拾回失落的信仰？我们的祖先，如何重新走进我们的灵魂深处？

　　对此，复旦大学课题组葛建雄教授提出建设“文化副都”的标志性概念，这个概念可行吗？

　　“不像舆论认为的仅仅是一个雕塑，一个大兴土木的建筑。我们不是在盖风景区。里面也有关于建设国学院、研究所类似的设计方案探讨。建设成什么样，面对全球征集方案的提议本身，说明这不是一个团体、一个政府所能说了算的。这个城，需要集全球人的智慧，怎么建还需要长期的探讨论证。”高述群称。

　　记者在关于该项目一个长达400多页的大型论证报告中，发现初步的项目布局创意，除了连接曲阜、邹城的九龙山精神轴的三大建筑群外。由分别位于曲阜及邹城的孔庙到孟庙之间的南北轴线上，布局有各类文化组织单位如孔子学院、儒商会馆，世界华人会馆，亚洲文化联盟总部的设计规划。在从曲阜师范大学至九龙湿地湖附近，拟建造各种大学，学院，文化产业研发中心。

　　“形成一个国学学术范围比较浓的文化区域，由此向全中国、全世界传播中华文化。”一直在文化标志城规划办公室工作的董敏说出了自己的见解，“相比博物院、纪念碑以及文物古迹，具有文化传播功能的各种学院和大学，才是文化标志城的灵魂所在。”

（ 作者： 晚报记者马静文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