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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安阳市安丰乡渔洋村,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竟然浓缩了6000年的历史。从仰韶文化、龙山文化、七垣文化,到商、春秋战国以来各个朝代,乃至民国、新中国抗美援朝和“文革”等,各个历史时期文化的发展和演变,在这里都有实物和印证。古老的历史文化,给这个原本平淡的小村披上了神秘外衣。这个被外界称之为中国最古老的村庄,如今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破落。颤巍的古房,濒临倒闭的古墙、在风雨飘摇中犹如一烛摇曳的红烛。
小村庄浓缩6000年历史
2007年7月19日上午,细雨蒙蒙中的渔洋村显得格外宁静,给这个古老的小村庄又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远远望去,这个其貌不扬的宁静小村庄,和中原地区的其他村庄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一旦踏入村内,其穿越6000年历史尘埃的吉光片羽,令人震惊。从仰韶文化,到龙山二里头文化,一直到明清历史遗存,仿佛是一座历史长廊,地上地下,展示了中国最古老村庄的6000年演变历史。
村民李延福向记者讲述了渔洋村村名的来历。据他讲,渔洋村曾经是漳河上著名的一个渡口。明清以来,临近几省的货物都要通过这个渡口进行贸易。在当时,汛期漳河水大时,渡口摆渡的船多达30多艘,冬季水缓时漳河上打桩铺草桥可供客商通行。旧时彰德府一府辖七县,有“金彭城、银水冶、不如楚旺一斜街”之说,这些地方都是靠渔洋村的交通而兴旺发达。村东一带的漳河在涨水期经常泛滥,水退后低洼里经常有鱼可捕,低洼里的水草因为洪水带来的丰富物质也很丰美,很适合放羊,渔洋村因此可捕的鱼多可养的羊也多,村子因此被叫做“鱼羊村”,只是到了明代以后,村里人嫌“鱼羊村”名字不好听,才改名为“渔洋村”。
踏入渔洋村,记者来到村南门的寨墙下,一位70多岁的老人蹲在那里避雨,那种泰然的神情似乎是在守望着这座古老而神秘的村寨。建于明朝的拱形寨门,历经数百年的风雨,青砖已风化剥落,裸露着鹅卵石,看上去显得破败沧桑,未脱落的则犬牙交互,愈显得年代久远。
据村民讲,以前村子里有东西南北4个寨门,现在东门已被毁掉。原来4个寨门高大巍峨,气势恢宏,上面分别建有南海菩萨庙、玉皇庙、泥马杜康庙和魁星阁,可惜新中国成立前都被毁掉了。
村中的南门和西门一样,寨门上杂树林立,荒草密布,快要倒塌的寨门左边镶嵌有一块青砖,上边刻有“大清乾隆五十五年重修”字样。
村民们特别说起村中4座有着明清建筑情调的庞大建筑群。这些建筑规模恢宏,布局严谨,沿中轴线,有9个门相互对应,所以称为“九门相照”。
在村中,青砖碧瓦、雕梁画栋的明清民居随处可见。它们比肩而立,相互偎依,有的院落相连,曲径通幽,有的单门独户,自成一体。
漫步在渔洋村街道,随处可见的青砖黛瓦互抱地势,深宅大院古朴凝重,还有那精美的雕刻,冲天的飞檐以及沧桑的寨门,幽深的石板小巷,透露出一种厚重的历史文化。
土洋博士的渔洋情怀
渔洋村6000年的厚重历史,之所以能够不断被发现,有两位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位是该村支部副书记龙振山,他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土博士”。另一位则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站站长、留英博士唐际根。
今年已61岁高龄的“土博士”龙振山,对渔洋村的厚重历史有着迷恋般的感情。当了一辈子农民的龙振山原本就是个有知识的文化人,早年,他曾就学于安阳市六中,上大学研究历史是他那时的梦想。1962年,龙振山以优异的成绩初中毕业,但由于家庭困难,没能继续上学,留下了终生遗憾。
回到渔洋村后,龙振山感到远离了心中的梦想,一度情绪低沉,他和别的农民一样娶妻生子、下地干活,直到1974年,一个偶然的机缘才扭转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年,龙振山在村西沟栽苹果树,在挖树坑时,突然发现很多陶片,并且还发现一些陶胚,没有烧成的陶片,他觉得非常稀罕,就拿了回来,拿回来后就拿到安阳博物馆请他们鉴定,他们说是商代的。
在安阳上中学时,龙振山曾参观过殷墟遗址,那个闻名天下的商代都城就坐落在安阳市郊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里。1928年,这个名叫小屯的村子因发现了带字的甲骨而引起世人关注,后来这里又陆续出土了大量商代遗迹遗物,最终小屯被考古学家确定为商代著名的都城殷墟,因而名声大噪。
博物馆专家的鉴定触动了龙振山深埋心底多年的情结。原来,自己的村子并不简单,与商代那个酒池肉林、极尽奢华的王朝竟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渔洋村是否和小屯一样,埋藏着不为人知的辉煌文明呢?从此,龙振山开始对家乡的一切倍加留意,期待也能有所发现。
平时一有空,龙振山总爱在村子周围四处溜达,寻找有研究价值的历史遗物。在渔洋村,农民们挖地盖房时,常常会挖出一些零散的器物,他就把这些在别人眼中一钱不值的垃圾收集起来。
除此之外,龙振山还有一个收藏的窍门,那就是在每次暴雨之后,来到土崖下寻宝,因为大雨常常会冲垮泥土,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每次找到一件文物,龙振山都会在考古日记上记下发现的时间和地点,并画出详细的图示。
收藏的文物越多,对知识的渴求也愈加迫切。这些年,到20公里外的安阳市买书借书、请教专家,成为龙振山生活中重要的部分,为此他付出了很多。
一年又一年,龙振山在村里找到的文物越来越丰富,明代青花,北齐泥人,汉代耳杯,一个小型的村史博物馆渐渐粗具规模,龙振山也渐渐成为考古收藏专家。
龙振山收藏的文物让一个人大感兴趣,他就是留英博士唐际根。唐际根表示,龙振山按朝代归类的文物,基本没有错误。“他是个农民,没有上过大学,不图虚名,他对这部穿越时空的活历史充满深情和眷恋。”他说,龙振山做的实际上是“渔洋式”的历史记录,这种历史记录是零碎的,但却是鲜活的。渔洋村可以看作是一个中国普通村落6000年演变的标本。
2003年8月份,唐际根和同事曾考察过渔洋村。使他吃惊的发现是在村后,在一处长满荆棘的地方,他的同事发现地层断面上有红色的烧土露出,他用铁锹挖出荆棘,猛然发现两片黑瓦,这种瓦与河北临漳县发现的东魏北齐城遗址中的黑瓦无论质地还是造型都完全一样,证明这里曾经是东魏北齐时期的一个窑场。
汉代的遗迹也在一个断面上显露出来,他们轻而易举地采集到了巨大的汉代印纹陶缸残片。
在一条路旁,他们捡到两件典型的战国带把豆盘。仅仅只有几步之遥,他们又从断崖上找到两件典型的袋足鬲,这一发现证明3000年前这里是商王朝辖地。
在漳河岸边,他们先后找到的带花边口的下七垣文化陶罐残片,底部有密集箅孔的龙山文化陶甑片以及典型的仰韶文化陶片。这些遗址无一例外地分布在村西北,与当代村庄浑然一体,看到这些,他顿时惊呆了。
整个渔洋村调查只有一天,他们的步履从当代开始,途经清、明、元、宋、东魏北齐、汉、战国、商、下七垣、龙山时代,最终止步于仰韶时代。
这是一次穿越历史之旅。他们触摸和感受了一部非文字形式的村落史。从渔洋村回去后,唐际根激动得一夜未眠。
渔洋文化的守护者
中午时分,记者跟随“土博士”龙振山来到他的家中。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小院,仿古的大门,厚实的门槛,似乎是在向世人诉说这一部鲜活的历史。龙振山家看起来有点寒酸,偌大的家中没一样像样的电器。家中的桌椅十分破旧,斑驳脱落的油漆掉得已分不清什么颜色。
可当记者走进西厢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在这个低矮潮湿不足8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记者看到的是一溜儿排开的自制铝合金玻璃柜,红色绒布铺底的玻璃柜内,密密麻麻地陈列着新石器时期的卜骨和陶片、商代的陶鬲、战国的鼎壶、汉代的耳杯、东魏的瓦片、明代的青花、清代的小盘等,这里记录了从新石器、夏、商、春秋战国,直至汉、南北朝、宋、元、明、清等时期的文化发展和演变。
可谁能想象得到,这些历史的碎片都是龙振山花费了半生的心血抢救回来的呢。30年间,他收集了近3000件文物,仅登记的各种文物资料就装了满满一柜子。2003年,他在《华夏考古》上发表的《鲁潜墓志及其相关问题》的论文,对于曹操墓具体地点进行了考证,震惊了国内学术界。
2005年11月,龙振山患心肌梗塞被抢救了3次。医生建议他安装心脏支架,可当他听说要花4万多元时,倔强的龙振山就执意要出院。有好心人劝龙振山,没钱看病就卖点文物吧,他生气地说:“文物是国家的,我就是搭上这条老命,也得守住这些宝贝,不能卖!”
现在,龙振山家的西厢房成了“渔洋村史博物馆”,渔洋村也被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龙振山这位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民,用30年的时间守护着这方神奇的土地,使藏在深闺人未知的渔洋村,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
渔洋村:濒临消失的史前文明
渔洋村,这个其貌不扬的农家小村庄,用厚重的史前文明深深吸引着世人。穿越厚重的史前文明时空隧道,我们似乎看到了历史对今日的源远影响。
可是今日的渔洋村与昔日相比,那残存的断古墙,那濒临倒塌的古房,显得格外刺眼,与现代气息的农家小院媲美,昔日的光彩和辉煌已不复存在,略显尴尬。
在村内,如今看到的景象是一片破败。古墙已经倒塌了很多,老房子很多已经破败不堪,杂草众生。
这些破败的景象,让龙振山和唐际根心痛不已。记者跟随他在村里仔细转了一圈,每到一处,望着那些即将消失的老屋,龙振山感慨万千。他指着面前的一座濒临倒塌的老屋说:“这是乾隆年间的,现在已经快倒掉了。如果再下场大雨,肯定会倒塌,一倒掉那什么都完了。”话语中的那种忧心的无奈,让记者听后心里发酸。
龙振山认为,渔洋村之所以没能保护好,最主要的问题是人为破坏性太大。很多老房子都被村民推倒了,从新盖起了平房或楼房。另外一部分老房子因年久失修,又没人住,也渐渐地破败了。他断言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年,整个渔洋村将不会有一座老房子存在,史前的文明即将从这个村子里消失。
唐际根博士说:“一直以来,我们的历史研究关注都城,关注帝王,一部中国史可以说是社会精英的生活和政治斗争史,普通村落、普通人的生活被忽略了。当代历史学者已经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到普通人身上,试图还原普通人的生活风貌,而渔洋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中国普通村落6000年演变的标本。在它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普通人的生活6000年来不间断地在这里进行,从而形成了丰富的历史堆积。人们可以自由参观、体验、感知和观察,这也许就是渔洋村最重要的价值所在。”
可如今面对濒临消失的渔洋村古老历史文化,唐际根博士遗憾地说:“如果史前历史文明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那真是太可惜了,是最大的罪过。”
面对濒临消失的史前文明,龙振山老人经常四处奔波呼吁保护,可至今未能实现。为了保护史前文明,拯救渔洋文化,他不知疲倦地奔走着、期待着。
古渡口旁的漳河缓缓地流淌着,阵阵微风轻拂,泛起一串涟漪。生生不息的先民们给人类留下了一个6000年的历史文物标本,而我们又以何种方式去接纳保护这6000年的历史呢?
( 作者: 记者李明德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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